来北京的一天下午，无事可做，便沿着德胜门内大街一路北行，过德胜桥来到了什刹海。十几年前到过的地方，现在竟然一点都不认识了，什刹海已经成为北京一个新的文化地标。穿过孝友胡同1号“九门小吃”，沿着逼仄的小胡同走到了德胜门箭楼下。斜斜的鼓楼西大街好长，长得像一个要走几百年的时光隧道。

走着看着，街南边有一个古建筑群落，大门上挂着写有“果子市幼儿园”字样的牌子，院子中孩子们正在玩游戏，奔跑中是否闻到了当年“北市”的瓜果余香？过关岳庙有一个广茗阁茶楼，正在进行着“戏剧文化传播工作”。向前一点，一条简陋的胡同、一个门扉半开的“鼓楼西大街53号”破败小屋和老树后躲藏的一只旧咸菜缸，把我的思绪拉回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

走到钟鼓楼，太阳已散着柔弱的光向西沉去，我以为今天的漫步即将结束。当我围着钟鼓楼一转，却鬼使神差地来到了一个古老的新天地，背对着日光的一座窄高的牌楼上面写着四个字：“烟袋斜街”。

烟袋斜街是北京城最老的斜街。细长的街道好像烟袋杆儿，东头入口是烟袋嘴儿，西头入口折向南边，通往银锭桥，仿佛烟袋锅儿，加上过去这里开着不少烟袋铺，出售烟叶、烟袋，用“烟袋斜街”这个名字再贴切不过了。以前烟袋斜街里茶馆、古玩、书画、金银首饰铺等一应俱全，还有龙王庙和广福观。现在不仅“打鱼厅斜街”的旧名字没有了，龙王庙也不知去向，只有广福观的山门孤零零地立在街边。法力无边的仙人耐不住寂寞，只好保佑观前停满的自行车。

如今的烟袋斜街不仅保留了餐馆、茶具、烟具、古玩等店铺，还增添了富有西方风韵的酒吧，老字号裁缝铺、浴池、客栈也错落于青石街道的两侧。古玩店门口仿制的兵马俑肩上斜背军用水壶，手持小红灯笼，站立在一排印有“为人民服务”字样的军用书包和一摞老式军帽前，一个小一号的兵马俑拢手站在旁边，组合出庄严的滑稽相。

许多老街上都有些鹤发的老者，如同一种标志，证明着这里的历史悠久。如果街道是人生的一个舞台，曾经和正在上演着一幕幕悲喜剧，那他们似乎已与身边的喧哗与骚动无关了。岁月的流水虽然在他们心中刻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但已然还是要被时代的风吹到无人注意的旮旮角角。正如张爱玲在《倾城之恋》中说的：“他们唱歌唱走了板，跟不上生命的胡琴。”

转出“静”的烟袋斜街，来到“闹”的后海南沿，看到银锭桥边“烤肉季”的门脸，才想起刚才看到的不过是它开在斜街上的后窗而已。拆的还在拆，建的还在建，关于老街道我难以说出更深刻的言语。鲁迅当年说过，中国社会上的状态，简直是将几十世纪缩在一时：自油松片以至电灯，自独轮车以至飞机，自镖枪以至机关炮，自不许“妄谈法理”以至护法等等，都摩肩挨背地存在。著名学者钱群理接着鲁迅的话说，在他看来，这也是当下中国的现实：“我们正是一个‘前现代’、‘现代’、‘后现代’都‘摩肩挨背地存在’，‘缩在一时’的社会。”

进入仿古街，仿佛站在一幅古代画卷前，用现代人的眼睛，观察古人的构思，体悟古人的胸次，几乎是缘木求鱼，终不可得。这仿古老街也不过是充斥商业目的的“戏说建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