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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8年01月29日 星期一

扒煤的手(组诗)

老井
《工人日报》(2018年01月29日 06版)

图片来源于网络

矿工的手

采煤工的手布满老茧

如同长进肌肤里的手套

打点工的手指头壮硕

像穿上了一层厚厚的盔甲

绞车司机紧握闸把的右手

总是比操作开关按钮的左手粗大

在我的手上还有一道乌黑的伤疤

那是沉重的大炭砸到上面之时,留下的印记

事发时忙用毛巾把创口包扎

走上井口乘上大罐 升到地面

医院的手术室内

医生和护士对混淆在我血肉内的岁月之黑

束手无策。用清水冲洗,药棉拭擦

仅能减淡一点那黧黑的色彩

难道必须要用手术刀剔,用激光照射

用冰川炙烤……

只好让它活在我的肌肤中吧

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于是在我光洁的躯体表面

便有了一道青灰色的辙迹

像是岁月的牙齿咬在了我的肌肤里

每当阴天下雨时

那其中的阵阵隐痛就会像羞涩的雷霆般

隐隐地爬行

扒煤的手

“一个特制的耙子,几条大号的蛇皮口袋,

就是俺吃饭的全部家当。”

他指着脚下的几件黑家伙对我说:

“不靠天、不靠地,就靠一双勤劳之手

挣得吃不完喝不了。种地太辛苦,打工白受气。

你们矿工下井掏煤挺不错,累死累活,

一个月的工钱等于我两周的收入。”

这块蹲在站台树荫下的大炭

望着轨道上驶过的钢铁怪兽,

向我发出嗤嗤的冷笑:“按理说我最应该赞美煤炭

但现实是:老大你已拾掇出上千首

低热高耗的煤炭诗,弟弟我还没憋出一句。”

他脸上钻出得意的笑。如同瓦罐中冒起的水泡

若有所思地望望他,我的表情缠上秋夜的复杂

“……煤车来了,我的房子,面包

烟酒来了,再见了伙计。”

他向我伸出乌黑的手,犹豫片刻,我也探出

上肢,

于是,在辽阔的北半球,

有两双掌握不同扒煤技艺的粗糙大手,暂时地

碰了碰。

住在我手里的男人

他把手镐举过头顶

去拼命地啃击坚硬的煤壁,一块飞溅起的炭块

击中了我的左手,鲜血在瞬间涌现出

放下器具,他笨拙地捧起我的手

用肌肤上的温热,揉搓其中的剧痛

嘴里还在不知所措地欷歔:兄弟对不起

兄弟对不起……半个月以后伤好了

我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乌黑的伤疤

像被捺进墨缸里的雷霆

一个月以后他下到井下,就再也没上来

以后每逢阴雨天,乌云在高处举起令牌时

我便感到自己的左手处有了响应

原来有人在那乌黑的疼痛里苏醒

痒痒地爬动。低头一看,我的目光便会

与他新鲜的注视撞在一起,那黧黑的煤瘢啊

多像一个内秀男人冰山般蠕动的嘴唇

他在我悸动的肌肤下还对我说

兄弟,对不起!

这个死去已久的男人

永远地活在我伤口中的疼痛里

编后语

至今网络图片库里还经常能看到一张照片,那是几年前在网上疯传的一个清洁工手捧一张千元工资条的照片,照片上苍老的手掌心点缀着硬茧,指甲缝和肌肤里渗透的黑色污垢,还有裹着创可贴的手指令人震撼。是的,那是一双劳动的手。

我也曾见过这样的手,在一个县城的某机关大院门卫室里,一位瘦弱老人的手——掌心的纹路里刺满了无法洗掉的煤黑,暴起的青筋藏在干枯的手背里,指甲也因长期干体力活或被重物碰撞挤压而变得扭曲不平。他是位退休的煤矿工人,18岁接班上井,一干就是一辈子,直到儿子接替他,才回到老家找份看大门的闲差。外人都说,这老头不容易,在那黢黑幽深的井下干了一辈子不要命的活儿,话里透着同情。他却有一张平静的面孔,话不多,每天打水、扫地、送报纸,做事井井有条。他和人聊天说:“给仨儿子都娶了媳妇,安全事故一次没出现在咱头上。”那是他为人父的骄傲,也是他对矿工这份职业最欣慰的自豪。

生活不易,或许我们不该用自己的眼光去揣测别人的境遇。劳动者伟大,相比起怜悯,我觉得这些平凡的劳动者更应该得到的是尊敬的礼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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