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草虫鸣
初秋的深夜,适合闲坐。一盏灯,散射出柔且暖的光。一本书,在桌上。此时,书可以看,也可以不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平日里患得患失的心,渐渐在灯光下安静成一湖波澜不惊的水。
心静了,窗外的虫鸣就会听得清了——如果说你是在乡下的话。你会听到,虫声散落,远一声,近一声,高一声,低一声……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只、多少种虫子在鸣唱。如果推开房门,到院子里去,就着明晃晃的月光,或者打着手电筒,循着声音找,也不会轻易看到它们的影子。
虽然你看不见,但它们在,一直在。在南瓜秧下,在葡萄架下,在丝瓜丛中,或者在石榴树下、草丛里,将声音源源不断地播撒出来。如果你冲着响声最集中的地方,猛地大喊一声,或者跺一下脚,那声音便一下子止住,但过不了片刻,一个单薄的声音怯怯地、试探性地响起,然后两只、三只加入进来……声音越来越嘹亮,直至融汇成大合唱。
回屋,依然坐在灯下。就让它们在院子里唱吧,权当是它们在举办一场盛大的音乐会。夜晚是属于它们的,整个大地都是它们的。
虫鸣听得多了,就会对夜晚有了一种历史的悠远感和岁月的沧桑感。仿佛听到了几百年前、几千年前的虫鸣,仿佛这夜晚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
“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
只是虫子不是当年的虫子,听虫鸣的人,也不是当年的人。
虫鸣中,蛐蛐居多。“紧紧盖盖……紧紧盖盖”它们这样叫。在乡下老家,人们至今都是把蛐蛐喊作“紧紧盖盖”的。一入秋,蛐蛐声就响亮起来。它们仿佛早就算准了这一天,早就等待这一天了。
我的母亲在灯下,听到这蛐蛐声,就会对我说,它们是喊,秋天了,天凉了,晚上睡觉别蹬了被子,要常起来把被子拽一拽,盖一盖。顺着这层意思去听,果然,它们是絮絮叨叨地提醒你:紧紧盖盖……紧紧盖盖。蛐蛐还没喊上几天,母亲就已把在夏天就絮了新棉花的被子抱到我的床上,让我感觉冷了的时候盖。
有的蛐蛐调皮,从门缝里挤进来,躲在房子里的某一个地方,响亮而歌。把它的歌声当成催眠曲,就会做一个美好的梦。
如今,在乡下听惯了虫鸣的我,住在异乡城市的高楼上,听不到虫鸣。有时,我到草木幽深的公园里去寻找,偶尔听到一两声蛐蛐声,我就会想,这一定是乡下的蛐蛐,跑到城里来,只为替母亲告诉我:晚上睡觉,记得要“紧紧盖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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