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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7年05月22日 星期一

欧 阳

两个麻子

《工人日报》(2017年05月22日 006版)

前些日子看到幼时同学阳光灿烂的神情,很是羡慕,觉得自己就像忧国忧民的傻子,没留神就夸了一句: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开朗豁达哈。

“什么啊,我小时候很自卑的,好在挺过了‘屈服极限’,人不开朗都不行。”

这一说,我才想起附身同学的小儿麻痹症,要不是后来做手术,应该是没有正常人地面感觉的。

可能我真是有点没心没肺,回想以前的事,确实有不注意外观异样的情形,就算看到有人用腿部残疾演绎幽默的时候,也觉得那些表演的和看笑话的多半是脑子有问题:厨子要是脑子没问题根本就不会被欺骗。

跑偏了,其实我是想说,以别人肌体的缺陷为定义太没品位了,非俺境界高,主要是自己小腿上就有火烧后遗留下的大斑块,不喜欢别人以之标签我(尽管没有过这样的际遇),故而认定别人应该也不乐意享受同等待遇。

道理是这样了,可俺也有不循理的时候。

记得父亲单位食堂有一位麻子,也是我多年来惟一一位以长相特征标识的人。那一代有不少人受困水痘,麻子不少。初时不解何以大人们遗漏其余,只直呼其人某麻子,待到可以食堂排队时才有点体会。

缘由大概是这样:某麻子在用勺盛菜时抖动得厉害,一勺下去本来满满的菜被抖来抖去减量太多,能平勺已经很不错了,多数时候菜量都是凹陷向里,于是人们便以“麻子”来表示怨愤,有忍不住的还会在“麻子”前添加粗俗词汇。

显然,“麻子”就是贬损,被叫“麻子”当然不高兴(我从未见他有过笑容)。不知道是先被叫“麻子”生怨,还是德性使然使“麻子”固化,反正结果是恶性循环:菜量不是更少也只会是少,麻子称谓也自然而然了。到后来,我听见有人称他师傅,他都有怪异的眼神,俨然觉得这是个诡计。时间一长,人们只知道有某麻子。

刚上高中时,学兄(权且姓张)之父从区乡调到了县里,竟然也是个麻子。开始时称其张麻子的不少,但时间不长就只有老张的招呼了,为什么呢?不知道。

我和学兄关系不错,除非是特指某麻子,通常避讳麻子这个词,有时候想关心一下老张的称谓变化也不知道怎么叙述,直到一次领略了老张的学问,才仿佛明白了些。

某天几个同学在学兄家玩,正被同类的各种笑话感染时,老张回来了。问什么笑话那么逗啊?学兄说:您没幽默感,讲了也白讲。老张是名温厚和善的人,听娘说工作态度也很好,但平时不怎么开玩笑。

听儿子这么说,老张没有反驳,但提议说讲个笑话来为自己正名:

一次他在街边看见花椒很不错,色泽红、个个都开口,残留的黑色花椒籽极少。蹲下翻动试一下水分后,老张想问麻不麻。可抬头一看,卖花椒的也是个麻子。双方一对眼,老张改了口:“你这个东西怎么样?比你我两个如何啊?”卖主心领神会:“我这个东西好得很,你我两个加起来也远远比不上!”

笑话讲完了,小哥几个却沉默着——有点不敢笑,说的是麻子呃!倒是老张自己哈哈笑了,可能是受感染,也可能是觉得老张的幽默比笑话本身更逗乐,大家一阵放肆狂笑。

过了一会儿,张叔可能意识到什么,就对学童们说:麻子嘛,本来就是,叫不叫都是麻子,一些人不叫你麻子未必没有心机,而叫你麻子的人很可能没有恶意,或许是好朋友也是有的,这个道理你们要想明白,天生的“自然灾害”是没办法了,“你身上和做事的缺点人家说出来是好事,能够促成你改进,对吧?至于善意、恶意没那么重要。你做得好,别人夸你能说的都是些废话……”

或许这就是“张麻子”消失的原因吧。然而,后面语重心长的话我们都表示不同意。试想,倘若要指出老师的不足,显然不会有什么好事,而老师的夸奖俺虽然没有体验过,但看那些被赞的同学都是很开心的,就算没有实际利益,开心总是好的吧?

年岁增长,无脑喜欢自由的俺斩获了无数的批评,脸皮也厚了,应该是过了“屈服极限”,渐渐地就悟出了老张语录的深刻,什么话都不会往心里去。

可惜好多人像某麻子那样不喜欢“难听”的,特别是某些大的集合体(比如公司),一味用善意、恶意来判断是非,甚至拒绝照照镜子:难道脸上真的没有麻子么?更遑论心理、行为的垃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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