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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6年08月22日 星期一

【陋室观复】老德的威望

欧阳
《工人日报》(2016年08月22日 06版)

给西昌的娘打电话,娘说家里有点事正急着找人弄。

“可以找老德嘛。”我建议。厂子倒闭后老德一直在干休所帮忙。

娘回话说,老德早就不在干休所了,他跟着父母迁居成都好些年了。

现在回想起来,老德应该是姓胡,名字记不清了,小时候院子里的人,除他父母之外都叫他老德,有人会加上姓,称他胡老德。虽然学习不大灵光,但老德是我成长岁月里最信任的“老大”之一。为人厚道,手巧的他做事很公平,我们一帮子小兄弟都喜欢他。

不知道是木讷还是确实不够聪慧,长我几岁的老德和同龄的人玩不到一块儿,这样几个小顽童很自然地就和他混到了一起。他其实没老大范儿 :即无支配欲,也不愿做道德表率,您要以“老德如何”来讲述道理,他会说:老子咋个做关你们屁事——意思是应该自己管好自己,而且有时候老德看跟班多了会不爽:“今天大家散了吧。”大家愿意跟随的原因是他身怀绝技。

山里孩子野,弹弓、爬树、掏鸟窝之类是拿不到台面上的。我最心仪老德的绝技是摸鱼。滑腻的黄鳝、泥鳅很难拿住,河里众多背鳍稀、软的鱼同样难对付,同伴里有农家孩子,小手粗糙得像锉,照样拿不住鱼。但这些对老德来说都不是问题。我曾触摸研究过他的手,没觉得异样,大概是鱼的克星,只要被他的中指(在上)连带食指和无名指卡拿住,鱼基本上没有逃生机会。

这只是雕虫小技,正版绝活是老德能找到“鱼窝子”:水渠沟边、河滩乱石中,鱼藏身之地都难逃法眼。一旦勘探到鱼窝,我们的任务就是用杂草、石块和沙砾堵住其他通道,老德则一手拿着一捆草封门,一手小心地一次次从封住的门缝伸进去,随后是鱼被逐一拿下扔到岸边,由帮闲的用灯心草逐条穿起。通常,封堵好出口后,闲杂人员就没事了,大家也学着老大在河滩乱石堆中摸鱼,收获当然还是有,但与老德相比是九牛一毛,不过只要有成绩,功劳效用还是很有意义的。

捕鱼活动结束,柴草伺候。鱼烤熟后会整齐地排放在大石头或枯树枝上面,诱惑也是最使人敬佩的庄严仪式开始。按老德规矩,大家以功劳大小一条一条的挑鱼,老德取走最大的一条后,根据功劳排序,小兄弟们依次选取自己中意的,一轮一轮地顺序分配。均分是困难的,不足时老德会放弃最后一轮,而富余的通常归老德,遇到战利品个头差异过大,老德会把溢出的权利让渡给功劳最小的弟兄,以彰显公平(如果我现在还有什么公平思想,一定是从这里,而不是课本上学会的)。

不过也有大鱼旁落的时候。有一年,暑假快结束了,老德的队伍又来到河边,雨季后程河水流量已不足洪峰时的一半,应该还有七八个流量吧,水继续泥土红色,但已没有那么浑浊。部队脱个溜光游过河后大家都奔向河岔道准备下毒手。但见老德抬头看了看远处的云,然后拉着一个小弟走到主河的边上,指着一块不大的凸起石头对他说:今天的任务就是看着这块石头,一旦水漫石头立即通知。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都不怀疑老德的决策。干活途中看石头的小弟跑过来凑热闹,结果被大哥怒斥,只得回去认真工作。

大约有两个小时吧,石头弟冲过来说水淹石头了,老德跑过去瞟了一眼,旋即果断命令:赶紧渡河回到出发的河堤上。跑回河边,被观察的石头已然不见,等上了河堤,老德严肃地说:刚才就估计上面要下雨,看到没有,河水起来了,洪峰真来的时候就搞不赢了。再看我们待的地方,仍旧晴空万里。随后的分配仪式,首长发话,石头弟功劳最大,老德选美食的顺位自降为第二。

事实上老德也不总是那么英明。一次集体活动路过果园,见墙上梨熟,小土匪们动了下手之心。于是在队长的带领下,绕到了果园人迹少至、蔓草丛生的僻静一边。面对阻隔的围墙,老德一声令下,强壮好兵就蹲在了墙根,肩托手推送老德上了墙,眼见就要得手,只听沉闷的一声狗叫,墙上的老德消失了,一只巨大的狗前腿立在老德曾经的站立之处,一边低沉哼鸣,一边怒视我们。哥几个来不及安抚摔倒脚边的老大,捡起石块欲攻向恶狗。

“不要打。”老德赶紧制止,“这个畜生不叫,不用理它,要不来人就麻烦了。”

老德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枯草和泥土,说:“走,摸鱼去。回头把鱼骨头带回来,给它一点好处,它肯定就不管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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