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观复】无梦的夏夜
才到小暑,热的感觉骤然附身,想着去树底下打个晃,结果“阴凉地儿”也冒热气,林荫道上人迹稀疏。看到初心不改的少年,仍在边上的体育场狂奔乱跳,顿感肌体老化。收起不服的壮心。背着汗返回,发现小区门口那些冬日里都坚守岗位的棋士及其军师们竟然都不在岗,树下涂抹着楚河汉界的桌凳空无人影——大约是真的热了。
刮风下雨的南方不时传来一些与天奋斗不太其乐无穷的消息,让胸怀天下的侠士揪心。老天爷还真是添乱,本来就热得有些燥了,还非要升高穿透皮肤入心的温度折腾人……
睡眠不好,夜半少不了胡思乱想。也不知道是时间还是时事的原因,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却还是没有甩掉浮躁的心绪。孤守台灯,梳理过往存储的画卷,也理不出头绪,反倒是残存着不少炎炎夏日的怀念。
遥想少年时代,对夏日总是有些期待的,盛夏山里各种野果分时成熟,蘑菇、山菌雨后纷呈,即便没有这些,密林之下听山风演奏自然的啸声,一阵急、一阵缓,似有序又似随意,间或高天云山突然崩裂,骤雨倾泻,屋檐下正踌躇瞻顾间,彩虹飘临,清风洗面。特别是山溪、河流,每到夏日,赤裸相戏亲密无间。而雨季的复归,使得春冬平缓静谧的河水嚣张起来,激流奔涌无忌,整个星月寂静的夏夜,河流肆意欢愉的歌声都能从数里之外游走到幻想的床沿,安详的涛声相伴夏日的梦园,银河下仿佛只有自己的存在。
待到文明着色,文人情怀替代了果实成熟季节的期待,一杯茶、一壶酒,一部残破的书卷,人在繁茂成荫的大树下,心跟着和煦的风去漫游未知的世界……终于,在文人的诱惑导引下,躯体也跟着梦想踏进了城市。
置身人为雕琢的“自然世界”,从校园到胡同到大街,有很多时候,折返点都是书店。我很少买书,但在很长的时间里对文字构建的领域都充满着赤子般好奇的欲念。
本来我是有些讨厌北京的,春日的黄沙和冬日的干燥,还有煤球燃烧蔓延空气的粉尘,都让人生厌。然而在大学快结束的夏天,因为决定和北京说再见,当大家都奔去外地实习游玩,我选择了留下来闲转。整整两个多月,除了偶尔有从建国门步行到人民大学之类的徐霞客行为外,上午读书闲聊,晚上闲聊读书,有“公费”月票的我几乎每天下午都去玉渊潭游泳,那些绿得发光的树叶,每天都给我不一样的愉悦。
“没有南方的潮湿,但美得像南方一样。”邻校的同学明华得知我的感触后,在随后的周日清晨拉我去了圆明园,还没有“修复”的荒野荷叶蔓草杂生,残石、松树伴着无序的花开,被笼罩在水烟晨雾的纱幕里,直到日出驱散雾霭,鲜亮的色泽满目,遍野迷乱心智的美色。
后来的梦影,在山林野花之外,多了人文、自然相伴的光影,我留在了北京。
随着圆明园早已失去了自然的容貌,这些年水泥积木构建的世界越来越大,城市里所有的响动都带着人为的痕迹,连风吹雨打和杂生的乱草都不像是自然的馈赠,上帝的影迹似乎正销声匿迹。听说远在数千里边陲的故乡,昔日的河流也变得桀骜不驯:虽然因为水电的发达变成了溪水,却没有少了洪水肆虐两岸良田的纪录。
我主观地认为,自己是在自然中长大的,岁数长着长着不知道怎么就失去了对人文的向往,那些有闲暇驱动铁匣子出城混迹泥土和杂草的人为什么不在都市里留点人不去染指的地界儿呢?夜晚回到自己把持的笼子里,不知道他们会做什么样的梦。
可能是不适应自己曾经追逐过的世界了,自己有时候还有点压抑,忍不住会小心地作大声呼喊状,但在嘈杂的城市丛林中自己都听不见那个声音,这让俺不时焦虑一下,结果是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有点烦心。
如今炎夏又来,躲进窗户关闭、空间封存的空调格子间,即便能想起遥远的松涛,也是辗转难眠,曾经有梦的夏日变成了烦躁的长夜,天上星辰之光依旧,地上车轮掀起的风噪声和雾霾也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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