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笔者在北京两次遇到全国劳模、中国中铁一局电务公司高级技师窦铁成。

一次是5月，窦铁成刚刚参加完劳模座谈会，在职工之家饭店门口，他激动地说：“我作为一线工人代表能和总书记坐在一起畅谈中国梦，感觉很幸运，激动的心情到现在还没有停下来。我要把知识运用到实践当中，带出更多更优秀的徒弟去建设我们的国家。”

分别时，笔者问他：“您马上要去哪儿？”他回答说，“奔赴大连，那里的地铁要开修了，我们的工作都在工程建设前进行，直到地铁在地下正常运行了，我们的工作才算结束。”

今年上半年，窦铁成在山里搞设备实验，为西安到成都的客运专线运行提前准备。为此，春节和农历正月十五都没能回家。

5月到7月，除了日常的工作，他又跟随“中国梦·劳动美”全国劳模先进事迹报告团从广东、重庆、西安到北京，由南向北，一路宣讲。

再见窦铁成时是7月底。在劳模北戴河疗休养活动中，他获得了难得的休闲时光。短暂地远离工地现场，短暂地放下手头的工作，休假中的他像是换了一个人，少了些严肃，多了笑容。

于是，终于有机会和这位著名劳模坐下来聊一聊了。

孤独没有那么可怕

8月1日，为期一周的首批劳模疗休养活动步入尾声。在当晚的联欢会上，劳模代表们各展所长、上台献艺，窦铁成边吹着笛子边缓缓地走向舞台中央。坐在笔者身边的全国劳模智呼声感慨地说：“他不容易啊，这是来自大山的声音。”

说起窦铁成，就不得不说大山。

翻看关于窦铁成的报道，京山、京秦、京九等20余条新线铁路建设，他都参与其中，穿越在一座座大山间；翻看关于窦铁成的照片，穿着“经典”的蓝色工服和工友们一起坐在地上讨论图纸，身后映衬着的，还是时而荒凉时而繁茂的大山。

因此，和窦铁成相对而坐，笔者向他抛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您孤独吗？”

“孤独是件好事儿。”窦铁成平静地说，“没有外界的干扰，可以静下心来学习很多东西。其实，孤独是相对的，毕竟，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我的工友们。”

每每介绍自己，窦铁成第一句总喜欢说，“我来自大山。”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山里工作的辛苦程度是常人难以体会的。那时候，班组里的成员，每人每年只有一个月的探亲假。因为大多数职工的家都在农村，大家都想赶在夏收或秋收的时候再回家。“那时候一个月的探亲假外加8天的路程，一共可以休息38天。但是，如果家距离工地太远，要想分成两次回家，路上的时间就不够用。要是赶上特别忙的时候，根本没办法回家。”

有一年，“工作狂”的窦铁成一年多没回家，妻子直接带着孩子到工地找他，想亲眼看看他的工作忙成什么样。窦铁成每天吃过早饭就到工地上干活，一直要忙到天黑才能回宿舍。在工地上搞电缆工程，都需要用手抠东西、拧东西，工作量大的时候，窦铁成的手肿得都不能攥拳头。

家人看到这样辛苦的窦铁成，心疼他，也对他的工作更理解、更支持了。妻子和孩子离开工地时，窦铁成都没能抽出时间送一送。

说起大山和孤独，窦铁成有说不完的故事。

“记得在赣泰高速工程的时候，因为时间紧，需要抢工，和外界几乎没有联系。当时也没有电，天黑了以后，只能靠手电和蜡烛获取光亮。”他回忆说，“当时山里特别安静，虫子叫、鸟叫都听得特别清楚。风大的时候，满山的竹子声回荡在耳畔。要是想发泄一下，就去吼上两声，一点回声都没有。”

窦铁成不会打麻将，也不喝酒，闲暇的时候，除了和工友们一起抽烟聊天，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但他却找到了享受孤独的方式——种花、唱歌、吹口琴。

“在唐山工作的一年里，我的花种得特别好。那时候，一个班组能有一台黑白电视机就不得了了。大家在一起，白天干活，晚上看新闻，空闲的时候就一起唱唱歌，吹吹口琴，优哉得很。”

至今，口琴和笛子一直伴随左右，即使外出休假，他也要把它们放在旅行箱中。

学习是一种习惯

30年前，窦铁成是一名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工人；30年后，他已成为掌握现代电力施工技术的专家型技术工人，先后主持安装大型铁路变配电所53个，解决施工技术难题超过50项，为所在企业创造和节约资金超过1400万元。

如果问，窦师傅成功的原因是什么？学习，30年不间断地学习应该是最好的答案。

“学习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惯性。”对于如何能坚持学习，窦铁成淡淡地回答，“我已经养成了写笔记的习惯，如果有一天不写，就会感觉有什么事儿没做。”

如今，已经成名的窦铁成学习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除了把电输送出去，窦铁成还是会看一些与地铁相关的书籍，像地铁列车的构造、原理、论据、轨迹等等，“这些知识虽然‘边缘’，但能在拓宽知识面的同时，以备不时之需。”他说。

窦铁成戴在手上的手表是他在2007年于清华大学脱产学习期间购买的，表盘上有清华大学的标志。那是他参加清华大学开办央企优秀班组长第一期学习班时买的。

为期半个多月的脱产学习，让窦铁成对学习、对校园有了新的认识，“高等学府的学习氛围让我留恋，从那次学习以后，我告诉自己，开会的时候往前坐，发言的时候要先发言。”

上世纪80年代，在唐山工作的时候，窦铁成一个月工资只有36.8元，但他花了172元买了第一块手表。“那可是我半年的工资啊。”窦铁成感慨地说，“人要珍惜每一次学习的机会，更珍惜那些学习的时间。”

现在，家里的经济条件宽裕了，女婿要给他买块世界品牌的手表，窦铁成却婉言拒绝了，“难道我的手表就不是北京时间吗？”

劳动永远是最美的

在北戴河老龙头风景区的海边，“金牌工人”窦铁成和“电气华佗”李刚、“金牌焊工”贾向东交流着拍照技术，窦铁成给两位年轻劳模讲了一个自己的故事。

那时窦铁成还年轻，有一次执行抢修作业，正好赶上暴雨。铁路变电所施工都是跟火车抢时间，要在火车经过前把工作完成。大雨滂沱，越下越大，可是有一道工序必须上电杆才能完成，大伙儿全都湿透了，不免有些推托。这时，窦师傅的老工长一声吼：“你们不上，我上！”老工长这声怒吼警醒了年轻的窦铁成，他一个箭步拉住师傅，自己冒着危险上了电杆，并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说到这里，窦师傅向两位年轻劳模语重心长地讲：“时代在发展，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再也不用像我们年轻时那样辛苦了，但不管怎样，艰苦奋斗、甘于奉献的作风不能丢，劳动光荣、劳动美丽的信念不能变，劳动永远是最美的。”

与过去相比，如今的工作环境和条件都得到了一些改善，但即便是接近城市中心的地铁工程，工人们全部工作时间也是在地下。“现在的年轻人，接受不了这样的孤独和艰苦。今天办公室那边打来电话，可能有两位新来的女同事，接受不了我们的工作环境和条件，要选择离开。”这让窦铁城心里有了深深的担忧。

采访快结束的时候，笔者问他，“您能评价一下自己吗？”他想了想说，“工作上，我是个急性子的人；生活上，我是个善于观察的人。”

在窦铁成的旅行箱里，有日常工作需要用到的平板电脑，有排解孤独的口琴和笛子，还有几套换洗的衬衫和长裤，仅此而已。

临别时，笔者又问：“您马上要去哪儿？”

窦铁成回答：“直接去大连，那里的地铁工程还在等着我。”

（标题书法 李法明 摄影 杨登峰）

采访手记

采访窦铁成并不难。只要在网上搜索一下，关于窦铁成的报道很多，他的成就、他的荣誉就摆在那里，和他聊聊近况，就能写一篇人物报道。但是，要写出窦铁成这几年的变与不变，却让我犯了难。

在为期一周的劳模疗休养活动时间里，和窦铁成面对面采访的时间是相对有限的，但，我用眼睛看他，用耳朵听他说话，用心感受他，一个疑问随之在我脑海中出现：窦铁成变了吗？

有人说，窦铁成变了。如今，他已经是公司的“三栖明星”，他的工作从铁路、公路转移到了地铁，炉火纯青的技术让他越发自如，一个主意、一个创新，就能打开局面，解决难题。

有人说，窦铁成没变。如今，他还是那个穿梭于大山或城市中间，为工程输电、送电而忙碌的技术工人，他还是会和工友们一起，以天为盖地为庐，体味孤独并享受孤独。

仔细想一想，窦铁成确实变了，但好像又未曾改变过。

窦铁成的身份变了。如今，他已经是工友们眼中的“专家型技术工人”、“工人教授”；几十年对专业的专注，让他获得了很多荣誉，从新中国成立以来感动中国人物到全国劳动模范，从全国优秀共产党员到党的十八大代表……

窦铁成对学习的热情未曾改变。从前他用笔和纸写工作日记，如今，为了适应现代通讯工具，他苦学微博、微信，通过网络随时与工友们探讨交流技术难题。

窦铁成变了。从前他的梦想是做一名技术工人，如今，他的梦想是：带出更多、更好的年轻徒弟，引导他们在各自的岗位上用心钻研，不断掌握新技能，使企业更具竞争力，为国家发展作出更大的贡献。

窦铁成确实在变，但心中的信念始终没变。他坚信，劳动永远是最美的，劳动者永远值得人们尊敬；他坚信，每个人只要有志向、有追求，脚踏实地做好本职工作，就一定能梦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