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妈妈，你同我一样没睡着。我知道，妈妈，你同我一样在心里叹息。我知道，妈妈，你同我一样想起了那遥远的村庄……

姥姥托人捎来的粘玉米正静静地躺在餐桌的一角。那上面还有我牙齿啃过留下的齿痕。你说，老家的玉米没有了当年的醇香。说这话时，我知道有一缕秋风从你的记忆里吹过，原野里伫立着的一棵棵玉米秸抱着怀里的玉米棒子正从秋风的温度上获取着濡暖的香气。记忆里，你是一个馋嘴的妈妈，凡是从姥姥家带来的一个素包子、一捆生韭菜、一棵大白菜乃至一块腌萝卜都让你久久地回想起你的村庄。我知道，那里面除了姥姥的温度，还有老家的记忆。

我知道，那个泰莱平原上汶水河畔的村庄一直在你的舌尖上安着家。你常常梦呓般叙说着你的村庄。

妈妈，你把你的村庄挂在舌尖上，烙在心里头。我记得那天，我们乘坐公交回到了姥姥的村庄。那天，姥姥家门前的河沟蓄满了雨水，黑色的泥浆还没沉淀下去，水面上漂浮着透明色的塑料垃圾袋，一道道白色的水沫纵横交织在水面上。我问你，妈妈，这样的水能游泳？你黯然神伤的表情就像呜咽的河水，抽搐着的流淌在我后来的无数次梦魇里。

那天，我们一起走进你的南汶河，可是瘦削的河床，泛着白沫的乌黑的水流，光秃秃的两岸，大型挖掘机挖出的沙山堆满了河滩。再也找不到了，你的水明草绿的村庄；再也找不到了，你明媚如春的童年！

妈妈，你沉重的叹息久久地弥漫在我的周围，我知道，你不想我的眼里只有高楼，只有柏油马路，只有汽车尾气，只有喧嚣只有霓虹灯只有拥挤只有漂浮着的白色垃圾袋……你把村庄告诉我，是想让我与你一起分享遥远的快乐。你很想给我留下一片净土，哪怕在记忆的空间里。你一直很担心我没有一片写意的乐园。我们就像一群圈养的小鸭，每天扑棱着翅膀，吃着饲料，迅速地增肥。

你把村庄挂在舌尖，你把村庄嚼在舌尖。难道，你只能把村庄挂在舌尖？难道，你只能把村庄嚼在舌尖？

那天，隔壁二姥爷锄起一撮草后，迎着风跟姥爷叹息着说，日子是好过了，可是这粮食还真没那些年有嚼头了。姥爷说，看看这地，板结成这样，能有啥嚼头呢。我记得那天，我们从野外归来时，村里文化墙上正忙着规制村委的规划，“生态发展，绿色农业”的畅想遥遥地呼应着古老的村落。

我忽然有一种冲动：也许明天的太阳升起，汶河古河床上会开出曾经的花朵，也许田野的玉米秸又结出了甜香的玉米，也许姥姥家门前的小河又流淌清水哗哗……

妈妈，也许用不了多久你又该在睡梦里香香地咀嚼姥姥包的饺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