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札记
* 谁都无法改变大自然的意志。我看着窗外的大树,就会这么想。当秋天到来的时候,连大树都感到一种危机。这好像是个梦境,大树把它全部的生命,那茂密的绿叶,都兑换成黄澄澄的金币,一把把地抛给大地:“这是我从你那儿索取的,我都还给你!”大地沉默,冬天依然到来。
* 对海而言,我是一个观光者。我写过许多关于海的诗,都没逃出这种目光。我到过北戴河,印象最深的是1980年青春诗会。海是青春而动人的,而我已经年过三十了,与舒婷、顾城、徐敬亚、王小妮、梅绍静、陈所巨,张学梦等人一道在诗坛的这次青春诗会上亮相,对于我们中的一半人,是告别青春的仪式。只是我觉悟较晚,在诗坛又当了十年的青年诗人才到处声明自己早就“不惑”了。海给人以假象,让人觉得她总充满了青春的活力,无论是在渤海,在南海,还是在天那边的地中海,都会让人忘了年纪。
* 我与山的关系要更深一些, 我在几个声名远播的山区生活过:在大凉山生活了七八年,是随下放的母亲去的,那里是我的中学时代和文化大革命动乱生活;在陕北高原的我生活了四年,在那里当农民和当马场的仓库保管工;在秦岭山深处呆了四年,是一个化工厂,我每天都枕着宝成线列车的车轮声入梦,梦见走出了这座大山。我觉得我是大山中的一分子,是大山的亲戚,也就难免有些山里人的习气,有些甚至是陋习。大凉山给我第一个印象是它野性的热风。山谷多南北走向,南边的热风在河谷里劲吹。高耸入云的山峦向阳的那面,被干热的薰风吹得光秃秃的,红褐的山坡只长着火焰一样颜色的茅草;而阴坡上的青松幽幽,让人想起彝人的披毡。陕北那些很难叫做山的丘峁,老老实实,一个挨着一个地挤着。叫人想起冬日蹲在窑洞阳坪上晒太阳的老汉们,那些生活的艰辛和岁月的沧桑,都刻成脸上深深的皱纹。秦岭是个永远只有过客的地方,那里有说不清的古迹,说不完的轶事,但都是某某人从这里走过,将军骑马,诗人坐驴。我在那里竟然住了四年,我认为这让我一辈子都会枕着车轮马蹄入梦。回想起来,梦中的山,没有凉山的野性,没有陕北的温驯,却是让人走啊走,又总是走不完的蜀道山路。大概我人生浅薄的自信就来自秦岭里的日子。“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在这蜀道腹地生活了四年之后,我一生的路不会再比登天更难了。
* 高原上的湖最迷人了,这让平原上的湖和人工水库无法比美。我在大凉山时,生活在一个高原湖邛海边上,邛海方圆数十里,据说是地震陷落形成。我读的那所初中在湖边的山庙里。记得庙壁上有一碑,记载了这次地震,地震让一座小城陷进了邛海的湖底。不知是真是假,但就已足够神秘诱人。还有一个小湖泊也很知名:彝海。红军长征过大凉山时在这里与彝人头领结盟,而使它成为一个象征,记入史册。数十年前,我在当地当新闻报道员,和四川日报的记者去寻访过这个湖泊。它在大山顶上,是个不大的小湖,不比城里公园里你见过的那些湖大,那时湖边只有一块碑,记载了结盟一事。凉山还有一个神秘的沪沽湖,它因当地摩梭人保留母系社会婚俗而进了电影进了小说,我没有去过那里,因此它对我依旧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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