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工荒倒逼不规范的企业迅速改进

今年春节前，在服装企业晨风集团金坛公司干了10多年的安徽女工小刘来向集团董事长尹国新辞职：“其实咱们厂挺好的，干了这么多年我也很有感情，真舍不得走，但我老公为这事跟我吵了一架。他说现在厂子都开到自己家门口了，工资又不低，你怎么还不想回来呢？”

年前，像小刘这样来找他辞职的共有60人，都是安徽人。

3月7日，全国人大代表尹国新跟本报记者谈起这件事的时候说：“跟家人分开，独自在城市打工10多年，却没法在这里安家落户，其实我很理解小刘他们的选择！”

在不少沿海企业，很多农民工都是一个人外出打工，由丈夫或妻子在家照顾老人和孩子。在晨风，小刘每个月大概能挣到3000多元，而她在老家安徽找到的新工作起薪是2000元。

家庭基本温饱问题早已解决，相对于合家团聚的美好来说，少挣些钱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原来的农民工是生存型，现在是改善型。”尹国新说，“不是靠提高工资就能解决东部缺工问题，因为老一代农民工主要在乎挣多少钱，而新生代农民工对于生活质量的要求更高了。”

“一下走这么些人，对于一个有5000人的工厂来说，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对那些规模小些的企业而言，影响就大了。”尹国新说。

由于晨风在工人中口碑好，所以再招人并不困难。其在江苏昆山的另一家工厂，今年就增加了近百人，大部分是从周边倒闭的企业过来的。

“现在真正缺人的是那些不规范的企业。”他认为这是好事。一方面，供不应求让工人福利待遇有望提高，另一方面产能过剩、无序竞争情况可以缓解。“目前相关法律法规不够完善，企业不交保险、超时生产等问题很难有效遏制，而用工荒可以倒逼那些不规范的企业迅速改进或被淘汰。”

他注意到，现在的工人最看重的是工资待遇，其次是不愿加班，然后是厂房、设备、宿舍、食堂等厂区环境要好，“要让他们生活得好、工作得有面子”。

解决外来务工人员的社会保障问题就不会缺工

作为中国纺织品进出口商会副会长，尹国新一直密切关注着产业内的转移趋势。

2008年金融危机后，广东很多台资、港资企业迁到福建。“虽然去年全年我国服装出口额排名前五的依然是广东、浙江、江苏、上海、山东，但是其中有多个月福建超过山东。今年1月，福建出口额以48.4%的增幅再次超过山东，全国是33.6%。”

他还观察到，从2009年下半年起，长三角很多纺织服装企业迁往安徽，“今年安徽的出口一定会大涨”。而去年下半年开始，沿海地区很多企业又在迁往河南。

“产业转移中，沿海地区肯定会缺工，但全国范围不见得都会有用工荒。”他说，“不管怎么‘荒’，中国这样一个人口大国目前最大的问题还是就业。如果能解决外来务工人员的户口、养老、子女教育等一系列社会保障问题，就不会缺工。”

事实上，最近发布的农民工监测调查结果显示：去年全国农民工增加千余万；在东部地区务工比重下降；人均月收入增长近两成。

在尹国新看来，结构性缺工还体现在大学生找工作“挑肥拣瘦”。“我们江苏的孩子几乎就没有到工厂一线工作的，不管好赖上个大学，然后即便自己找不到白领工作，父母也会想方设法让他们上办公室，不上车间。”

“一方面是用工荒，一方面是大学生很难找到想要的工作。”“人为地把大学生和农民工区分开来，讨论大学生工资不如农民工怎么办，其实是个误区。”他说，工资是由供求关系和工作能力决定的，不是单凭学历决定的。

一些小企业会因为扛不住工资上涨压力而关门停产

缺工现象给企业带来的直接影响就是工资成本上涨。除此以外，过去一年来物价波动大、棉花价格涨了1倍多，更让企业压力颇大。

“我们这样的大型企业盈利状况还是可以的，成本加大对小企业和中西部企业压力尤其大。他们处于起步阶段，主要在低档产品市场上与周边国家竞争。”

一边接受采访，尹国新一边瞄了下电视屏幕下方滚动的数字——汇率。“我最担心的是我国纺织服装的国际竞争力。”尹国新说。

“如果原材料价格继续频繁涨跌，再加上人民币汇率的升值前景不确定，就意味着中国的市场风险比以往大增，出口订单向东南亚转移的趋势就会无法阻挡。”尹国新据此希望，国家能加大对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关注，继续对原材料价格进行合理的引导和规范。

他认为，2011年上半年出口的压力会非常大，一些小企业会因为扛不住压力而关门停产。此外，一些外贸公司也会支持不下去，有些已经转行做房地产了。因为他们回转的空间没有纺织企业大，往往为了获得一些价格优势而跟小企业接单，小企业生存不下去，他们也就难以为继了。

接连三年，尹国新代表都在两会期间接受了本报记者专访。在他看来，从前年金融危机的接单难到去年的用工荒再到今年看似愈演愈烈的缺工现象和成本上升，都不失为纺织服装业调整升级的好时机。

“我国纺织服装业小而散状况依然严峻。”他说，以金坛为例，纺织服装业是其第一大产业，有470多家企业，但规模以上（年销售收入500万元）的仅有210家。

虽然自己的企业现在日子还“挺好过”，但尹国新也时刻感受到潜在的危机。“我们是从一张白纸发展起来的，而转移到中西部的很多企业能复制之前的很多经验， 五年后他们可能就会赶上我们。”

9年前，晨风集团已经开始从苏南的金坛和昆山向苏北宿迁转移部分产能，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几重选择，继续向中西部转移，还是转型升级或是干脆改行？

“我们将更多地参与到产业链的上游环节，提升附加值。”他告诉记者，晨风在加强研发设计能力方面正有大动作。谈到这里，他的眼中闪烁出自信和憧憬。

（本报北京3月7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