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是从哪儿来的？告诉你吧，读硌牙的文章，就让我想起这句话。不讲其他因素，只讲文字和文章产生的阅读感受。我最怕读两种文章：一类是纯净度最高的文章，一类是含沙量最大的文章。纯净度最高的文章，一般每句话都非常正确，每句话都无可非议，但是从头读到尾，在一堆“既要……又要……”、“不仅……还要……”之后，只能感觉十分重要之外，一般不知道到底想说什么。这类文章，一般需要领会“精神实质”，这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等到这个过程差不多的时候，往往又有新的“精神”需要人们放下刚深入领会到的，去重新领会另一种精神。这类文章无害，因为纯净度高，但是否有益，我想与读者的悟性有关。常常看到“学习心得”这类的文字，就是在表明作者的心声“我的悟性很高”！以前，毛泽东对这类文章斥之为“党八股”，现在不用这个词，叫“官样文章”，在官场上写，官场上念，与老百姓关系不大。

硌牙文章与老百姓有关，沙子多的那类文章也是讲道理的文章，但讲的道理让人感受到在“道理”之外的东西太多了，像如今食品里的添加剂，三聚氰胺、苏丹红、吊白块之类。就说这书评文章吧，本是书生之间交流读书心得的闲散文字，现在读起来，让人感到犹如满嘴跑沙子，吞不下去，又吐不干净。当然含沙量最高的文章，绝对不是书评类的文章，报纸刊物上大量卖药的、卖保健用品的，卖影视明星的，卖股票的……不仅是含沙量的问题了。只是因为爱读书，只是因为曾经的书评文章比较清明，所以，当“这股河水”也混浊起来，感受也就强烈，也就忍不住想说几句：

一是“请安问好”式。这类书评文章，文字顺畅，说话明白，客客气气，礼数周全。该说的都说了，作者如何有名气，作品如何有意义，哪家出版社出版，多少银子能买到，只不过说得无关痛痒罢了。读这类书评，一是想，也许作者真是过气名人了？写了作品虽有人评点，又无出彩处可说？说真的，这类书评害人，还不如不写。没读书评，见是知名作者写的新书，新奇感会让我有买的愿望，一旦读了这类书评，歇菜了。

二是“一呼百应”式。一本书刚上架，读者的指头还没有碰到封面，报纸上就一版又一版的叫好文章。细细一看，还是新书发布会、新书讨论会或者新书研讨会上的发言稿。这像当年天桥撂摊，也像今天新店开张，“托儿嘛，谁不知道？”这类书评不是没有用，用处在“造势”，让人知道作者有“背景”，这背景也许是商业的，为争取发行量；也许是官方的，为争取“某某奖”。就因为是造势，写的人不会认真写，看的人不会认真看，都不傻。如果真有傻子，那就是认真把这一整版的文章读完的人！

三是“抚摸拥抱”式。写书评的忘了是写书评，用上了情书文法，批发一堆又一堆肉麻词汇。在评论作品的同时，重点评作者，大讲文品与人品如何高度统一；在重点评作者的同时，不忘交代自己与作者之间的同窗之情，或是仰慕之心，或是师生之谊，总之，读后确实让人感受到论者与作者之间情真意切，而论及的那本书如何？原来不知道，读了更迷糊。

四是“借巢下蛋”式。这是新锐批评家常玩的把戏。说是评价一本图书，只是借这书为药引子，引出一堆新式“药方”，像读老中医开的方子“黄芪二钱，当归三钱，半夏二钱，生地三钱……”读这类书评，一大堆半生不熟的名词，让你知道论者最近又知道了多少新词，多少洋名，多少国粹典籍！其实，在这个传媒发达信息爆炸时代，当一个知道分子比当一个知识分子容易得多，而一有机会就出手自己知道的那点新概念，只会造成一个后果——读者不知道这本书作者的水平有多深，只知道这位论者的才学有多浅。种瓜得豆，如此而已。

说到这里，我还要说，这些都不是大毛病，不是三聚氰胺苏丹红，只是沙子多了，硌牙。因为爱读书，也就爱读点书评文章，读了总会遇到硌牙的沙子，不是不吐不快，而是不吐不行，写下这不招人待见的文字，但愿不会硌了谁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