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周，两会代表委员的提案议案占据了媒体大部分版面。我粗略浏览一下，关于企业创新的，大都围绕两点：一是呼吁国家提高对中小企业研发的资金支持、鼓励自主研发；二是强调中国不能再做世界的廉价加工工厂。

一些眼光长远的代表还提出，我国在生物、纳米、航天等领域研发能力已居世界前列。我国国内专利的年申请量和授权量正在快速接近发达国家，商标的年申请量和授权量则已连续3年高于发达国家水平。通过实施国家知识产权战略，完全有可能把我国建成一个知识产权强国，从而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不过，照这些领域的规模研发，别说中小企业了，就算中国的行业龙头，比如海尔、华为，都不一定承担得起。

代表委员们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一些来自管理岗位的代表委员，有时候并不一定能体会到企业研发的真正来源。

毫无疑问，跨国公司手中的专利产品和研发经验的确会影响中国企业的研发空间，更多的时候，我们不得不通过采购或市场换技术，来获取研发的初步资料。

但我们也忽略了另一种研发实力，这个实力却是扎根在中国企业最基层的能力之上——制造能力。我从一位制造行业的工人代表那里听到，国外对在制品工艺质量探伤检测，大多采用超声波设备。这种设备都很昂贵，在国外大企业，动辄上百台设备，而在中国，最好的企业也就几台。于是，探伤就成为中国制造产品的质量瓶颈。这位工人代表却有自己的办法，他设计简单的机械工具，通过类似撬棍的原理，同样能够起到探伤的作用，而成本低了不知多少倍。

我习惯于将这类创新称为“廉价创新”。和中国企业所鼓励的基本的改进改善比起来，廉价创新的区别在于：它是以更低价的办法，来实现产品的功能提升。当这种廉价创新的经验积累起来，企业会发现，他们在面对更复杂客户需求的时候，变得游刃有余。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当年海尔集团的洗衣机创新。他们在客户调研中发现，某些地区用户把洗衣机当做洗龙虾、地瓜的工具，海尔并未因此感到不可理喻，而是在发现用户特殊需求后，做了简单的创新——把出水口变大，加装滤网，结果产品畅销起来。海尔后来的创新，许多是从这类细微之处积累而成。

一些企业经过多年的竞争，已经能够看到自己的不足和优势。但在研发方面，好高骛远的心态依旧明显。做什么产品，都要和国际接轨，都要达到国际一流水平，却不知道，这国际一流水平所需要的协同能力，在我们的企业中还良莠不齐。

我听到这样一个故事：国内一家汽车制造企业，邀请世界上最好的发动机设计公司做出数款发动机，采用全新的铝壳体，结果在量产的时候发现，国内找不到合格的铝壳体供应商。最后不得不换成铸铁壳体，耽误上市时间不说，还白花了钱。

我们常说中国企业的后发优势，按我理解，一方面是可以采购更好的设备；另一方面，也是可以进行更为思路广阔的研发，这种思路大多数时候是以廉价来完成。因为廉价的研发不可能出现于一个体系完整的机构之中，严格的审查程序会在最初就灭掉这个创新。

中国的企业已经开始形成一种类似的体系，但他们却没有很好的研发能力，结果就是，他们失去廉价研发的思维，又没有获得国外企业的多年积累，只好花钱购买人家的技术。廉价研发是经验积累的最好阶段，企业能够多久、多持续地度过这个时期，决定了其成长的速度。此外，廉价研发带来的成本增加很少，但贡献却很大。

大多数读者应该还记得相声前辈刘宝瑞的那段“珍珠翡翠白玉汤”，朱元璋念念不忘当年叫花子提供的“美食”，而我们的企业却很快忘记那些最基本的东西。中国不能再做廉价的世界工厂，但实际上，我们可以做世界的廉价研发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