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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09年11月17日 星期一

走过生与死的边缘,他有所顿悟——地质人先将生死置之度外,然后什么苦都不怕了

【劳模写真】人生如筑坝

□本报记者 康 劲
《工人日报》(2009年11月17日 005版)

罗志刚给女儿写信说道:谁让爸爸是个长期从事野外工作的地质工程师呢?正因为有了爸爸这样一头扎进山沟的地质工程师和千千万万的水利水电建设者,才有了“巍巍大坝耸立”、“高峡出平湖”的壮丽景色,才有了“西电东送”的强大电能。

面前的罗志刚,肤色黝黑发亮,十足的“非洲气质”。相册里,他的形象一直在变:青海的李家峡水电站,高原的紫外线给了他藏族壮汉一样的肤色;伊朗塔里干水利枢纽工地,灼热的高温与肆虐的风沙让他的皮肤更显粗糙;加纳布维水电站,面对四季酷暑,他和两位同事索性效仿起当地居民,来了个光头赤膊……

22年间,不同的野外环境不仅“捉弄”着一个人的相貌,也挑战着他的意志……

罗志刚,中国水电顾问集团公司西北勘测设计研究院工勘分院高级工程师、副总工程师,2009年荣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

“黄河李家峡水电站开工在即,正需要你这样学水文地质和工程地质的科班人才。”1987年7月,23岁的罗志刚从位于燕赵古都邯郸的华北水利水电学院毕业,刚一报到就被西北勘测设计研究院勘测总队的地质大队送到了即将开工的黄河李家峡水电站工地。

李家峡水电站是国家“七五”重点工程之一,地处青海省化隆回族自治县和尖扎县交界处,海拔2200米,陡岩绝壁,怪石嶙峋。虽距离兰州300多公里,但当时从兰州出发沿黄河西进,火车换汽车颠簸两天才到工地。

一次,在导流洞进行地质编录和巡视,走到施工支洞上、下叉洞的交叉口,罗志刚突然感觉有点异响,一回头,并肩行走的同事趴倒在地痛苦呻吟。罗志刚用手电一照施工支洞洞顶,发现以前支护处理过的断层带部位再次发生塌方,并有再次塌落的可能,他来不及多想,一边机敏地背起血流满面的同伴撤离,一边指挥作业的运渣卡车退出支洞……

那一晚,旷野漆黑,风声鹤唳。坐在工房里,罗志刚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脆弱,他甚至没有勇气回想当天同事被砸的情形。他抓过弟兄们为他25岁生日准备的一瓶白酒一口气喝下半斤,昏睡过去。第二天早晨,他爬起来写事故报告,一份白纸上的简短公文,他写得字字钻心,也深深感到施工安全和工程安全的重要性。

那天,是1989年春节的正月初七,当时的罗志刚刚从一名见习生成为合格的地质员,还担任了施工地质组的副组长。

后来,罗志刚发现,搞水利水电工程地质,风险无处不在。李家峡坝址区的地质条件极为复杂,几乎集中了所有高难度的灾害性地质边坡,查清各类滑(边)坡的变形和破坏规律,提出经济合理的处理措施,才能保大坝百年无忧。

一次,导流洞进口高边坡发生较大塌方,他们去现场勘察,几个人刚翻到另一个山梁,正在现场讨论下一步的治理方案,刚才测量过的一条裂缝再次撕开“大口”,土方、滚石从坡顶飞泻而下。几个人手拉手迎面贴在陡峭的岩壁,不敢回头,不敢睁眼,碎块和飞石翻过山梁,擦着大家的肩膀落入河谷,所幸的是没有人被砸伤。

地质工作是所有工程建设和矿产开发的基础工作,没有地质人担任“探险先锋”,一切开发和建设就无从谈起。走过生与死的边缘,他突然顿悟道:“地质人,先将生死置之度外,然后,什么苦都不怕了。”

罗志刚在李家峡13年,施工紧张的时候连续10个月没回家,8个春节在工地上度过。1989年12月31日,他的婚礼也在工地上举行。2000年李家峡水电站建成的时候,罗志刚已经参与完成了多个国家“七五”、“八五”科技攻关项目,成长为高级工程师。此时的李家峡水电站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双排机厂房布置的水电站,“三圆心双曲混凝土拱坝”高近160米,成为青藏高原上又一颗闪亮明珠。

甘肃省的达拉河口、锁儿头、扎古录、如吾、橙子沟,青海的积石峡、宁木特,新疆的阿尔塔什、吉勒布拉克、哈德布特……这些常人眼中陌生的地方,罗志刚一一走过。随着低海拔的大江大河水电资源开发完成,高海拔、高原缺氧乃至无人区水电资源的开发任务又在等待着他。从2001年起,随着承揽海外工程,作为中国水电顾问集团公司西北勘测设计研究院工勘分院高级工程师、副总工程师,他的足迹又留在了伊朗、加纳和缅甸。

2009年7月,罗志刚和3位同事在西非加纳布维水电站工地已经干了近两年,酷暑高温下,几个人都被蚊子叮咬的体无完肤,奇痒撩心。更可怕的是,当地疟疾流行,谁都有染病的可能。一顶帐篷里睡两个人,半夜起来解手,都互相摸一摸额头,看看发烧了没有。

那段时间,罗志刚每天爬上垂直高差200米的右坝肩3号钻孔工地,用高强度的野外工作来锻炼自己的体格,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抵御疾病的传染。但是,疟疾还是缠上了他。

一天早上醒来,他感觉浑身乏力,摸出身边的体温计,一量摄氏37.6度,赶紧吃药。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疟原虫已开始在他体内疯狂肆虐。他开始恶心呕吐,忽冷忽热,发冷的时候,摄氏30多度的高温天气,他捂着3床厚棉被还是冷得打摆子。

发病的第5天,摆子打得越发厉害……他用8个字回忆那天的感觉——生不如死,万念俱灰。

从第6天开始,病情开始逐步减轻。躺在床上的罗志刚回想自己22年来的工作足迹,住牛栏、寝马厩、风餐露宿的生活,他没有遗憾,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惊险,他没有畏惧。但是,想到孩子看自己时那陌生的眼神,他愧疚。

女儿呱呱落地那年,28岁的罗志刚正忙着编制李家峡水电站发包设计文件——第三篇《工程地质》,50多万字、上百张图纸印在16开的大开本上500多页,他要一笔一笔写出来。孩子上小学了,他还在李家峡水电站工地,孩子上初中了,他在伊朗塔里干工作了28个月,孩子上了高中,他还远在加纳……

好歹从疟疾中捡回一条命,他此时最想念的人是女儿。他写信道:谁让爸爸是个长期从事野外工作的地质工程师呢?正因为有了爸爸这样一头扎进山沟的地质工程师和千千万万的水利水电建设者,才有了“巍巍大坝耸立”、“高峡出平湖”的壮丽景色,才有了“西电东送”的强大电能。

上世纪70年代,西北院就在甘肃碧口水电站勘测设计了大型黏土芯墙土石坝,该工程的碾压式堆石坝技术及其它多项技术处于当时国内领先地位,代表着我国土石坝建设的最高水平。去年大地震中,大坝岿然无损。

罗志刚和他的同事们继承了前辈的勘测、设计和科研成果,并将此应用在伊朗塔里干水利枢纽工程中,筑起了坝高103米黏土芯墙土石坝,成为中国水利水电勘察设计工作者在国际EPCT工程项目上树立的一座丰碑。

今天,站在青海坎布拉山上,眺望雄伟的李家峡大坝和坝前娴静碧绿的人工湖,当年暴躁的黄河,仿佛被大坝戴上了“紧箍咒”,乖巧、温顺地悄悄东流。

2005年李家峡水电站工程勘测被建设部评为全国第九届优秀工程勘察银奖,作为当年李家峡地质勘测和工程施工的专家,罗志刚把人生最美好的13年青春留在了这里。

当年,刚到李家峡的时候,几位即将退休的前辈专家,常常拍着他的肩膀说:“你们幸运啊,赶上了好时代,坚持干下去,一定会看到大坝建成。”

起初,这样的鼓励让罗志刚似懂非懂,直到有一天,他填写一份成果报告,为几位老同事的名字画上黑框,心里突然一颤:一座水电大坝的建成,常常要花去几十年。

在水电勘测设计工作者心中,能够看见大坝建成的雄姿,就是对自己最高的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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