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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09年10月16日 星期一

【生活版图】不算灵感算发现

□ 叶延滨
《工人日报》(2009年10月16日 006版)

先解题,就是没有想到却突然得到的感受,怕忘了,记下来。

意外之得,往往没有准备,突发其想,想到了,或惊喜,或惊奇,或叹息,或一笑,总之会让自己有所反应,不像读大块头的文章。时下的大块文章,从头到尾,句句真理,段段高论,加起来的总和,就是等于什么都没说。

往上走时,时间显得都慢。爬山慢,爬学历慢,爬格子写字也慢,职务升起来慢,存款上的数字多起来也慢,收藏觅宝慢,求人办事慢,心想事不成更慢。于是拼命,于是上火,于是血压升起来,于是积劳成疾,脸上刻满了风霜蚀痕。往下走的时候快,一级一级爬上来的职务,一纸辞退通知、下岗通知或者退休通知,就让你回到原位,只是原位上那些壮志理想都变成了一大把年纪。往下走快,只要一口气上不来,所有的心血都变成一缕烟。人生一世,不会享受“慢”的过程,一心只想着某一个远大目标,说起来好听,有追求有理想,其实,最可悲的是浪费了一生的光阴!所有的美好时光都从身边流逝,多可惜。

大了好!他活得有目标,他把儿女养大了,大了的儿女离他而去了;大了好!他把自己的肚子养大了,吃了多少饭局,参加了多少次聚会,一看那挺起来的下腹,就知道他是场面上的人物。只是对于大起来的肚皮,医生说:“血糖高了,血脂高了,要命还是要吃?”天天挺着个将军肚,却饿得像个乞丐:是吃还是不吃?是少吃还是咬牙坚持?空担一个大肚皮的虚名哪;大了好!他的房子越来越大,总在搬家,也总在装修,正经在那套房子里也没有住几天,住进来就想下一步弄套更大的宅子。最后,朋友终于有了一个机会,来看这位住大房子的成功人士,这个机会就是:成功人士刚住进他最后一间宅子,一只小小的骨灰盒。

他知道他的秋天到了,因为他看到他当年的照片变黄了,他精心保存的情书——那些曾洒过香水的纸也变黄了。他之所以翻出情书和照片,是因为他无意间遇到当年的情人,情人那张曾让他几度失眠的花朵一般的脸,如今在厚厚的白粉下竟然布满黄斑。是脸先变了?是照片先失色?还是情书先变黄了?他不知道他生命之树的第一片黄叶是什么,但秋天肯定到了,因为所有在他生命之树上的叶片,都透出了黄色。

语言的丰富与生动,往往出乎我的意料,特别在文艺演出中,在热烈的掌声后面。记得有首诗《我骄傲,我是中国人》,演出效果很好,最有效果的朗诵者是我的朋友殷之光先生,他朗诵总是满堂彩。只是有一次,掌声还没落,有一位学生模样的观众低声说了句:“我可知道中国落后的原因了,骄傲使人落后嘛,一开口就是四大发明,多少年的事了。”童言无忌,引言还有出处,是开国领袖语录。那么能改一下吗?改成《我谦逊,我是中国人》成吗?好像也不行,改了像礼仪手册,不像诗的题目。还有首歌《我的中国心》唱了几十年,好像是爱国主义之类演出的常唱曲目。掌声总是很响,只是也听到了异议:“是爱国主义吗?他拿的好像是美国护照,美国公民应该爱他的美国呀!歌词表明身在曹营心在汉,那就是中式007之歌呀。”我想,有人这样解读,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我们还是可以为这首歌鼓掌,同时也不要禁止有人这样的解读,这也许就是现代社会应有的规则,面对丰富而又生动的语言!

现在技术发展了,旅游业也进步了,进步之一就是各种名山胜地都架起了上山缆车。一般的旅行活动,都采取了上山乘缆车,然后步行下山的方式,一可以省力,二可以省钱,三可以省时。登山活动,不知不觉变下山活动。在这种活动中,有三种人,产生不同的感受。甲说:“上山坐缆车,啥也没看到,下山下了千级台阶,腿肚子都抽筋了,找罪受!”乙说:“上得太快了,只好慢慢下了,也算软着陆嘛!”丙说:“一边下山,一边看风景,把这辈子的下坡路我全走了,今后就一定顺了!”同一件事,同样的行为,却有不同的感受,甲是悲观主义,乙是客观主义,丙是乐观主义。看来,天底下快乐的人,不是上帝赐予他快乐的事,而是给了他一颗快乐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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