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论】在文化趋同中选择“姿态”
关于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说法已经十几年了,但是过去的时间里,这个说法仅仅是说法而已,对于老百姓并没有具体的影响,或者是大家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影响,现在不一样了。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金融风暴席卷全球,也影响到了中国的老百姓。
2003年6月我和上海作家王安忆做过一次演讲,叫悲壮的抵抗,抵抗全球经济一体化背景下全球文化的趋同化。在那次演讲中举过一个例子,全球大概有7000多种语言,但正以每两个星期一种的速度在消亡,这种速度在不断地加快,用不了多少年,地球上大概没有多少语言了。从经济发展的高度来看应该是一件好事,但是从文学和艺术的角度看这是巨大的悲哀。
随着科学的日益进步和交通的日益快捷,过去几个星期几个月办的事情现在瞬间即可完成。几十年前,去一次欧洲可以写成自传的大事,现在是寻常的小事。这样的背景为时尚的传播和流行提供了条件。20年前有人做过研究,如果巴黎街头流行红裙子,那么三个月后东京也会流行,再过多少年青岛街头也会流行。现在许多城市的面貌越来越像,前几天我从德国到香港,到首尔,看到这几个城市年轻人的服饰基本是一样的,不但是服饰相似,似乎连他们脸上的表情也都是一样的。在这种情况下,以依赖个性而存在的文学艺术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因此我们要抵抗,但是抵抗是没有结果的,就像各国政府抛出的救市招数并不能遏制股市的下跌一样,文学家与艺术家的抵抗也不能阻止越来越多的艺术克隆和近亲繁殖。这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必然出现的问题,但是,就像我们不能因为眼下的经济危机而重新闭关锁国一样,我认为越在这样的情况下,越应该以更加开放的心态,以更加积极的态度,以更加高涨的热情和更加大胆的手段和外国同行交往。如果说上世纪80年代我们跪在外国同行面前仰视他们,我们现在完全应该与他们站在一起,坐在一起平等地交流。
我们也不排除出现一个新时期的蒲松龄的可能性,因为蒲松龄肯定没有受过外国的影响,我们只有跳出来才能发挥自己的特长,利用自己的才能写出具有原创性的作品。沈从文从来没有说受到哪些作家的影响,但是对外国文学是不陌生的,尽管他不懂外语,但是翻译作品读了不少。他的小说和散文,无论从语言还是从素材,以及在作品中表现出来的对人生和社会的看法都是具有个性和原创性的。被生活感动了自己写出来的,而不是克隆别人的作品,而且试图感动他人。高明的作家不会跪在外国同行的脚下,把他们作品的一切当成珍宝,真正的学习是批判地学习,无论多么伟大的作家作品也有不完美之处。
上世纪80年代,我们从外国的文学中寻找优点,现在是寻求缺点,找到缺点就意味着进步。上世纪80年代时我读《百年独孤》,读了几页就按捺不住创作的激情,现在我利用了两个星期的时间再读,非常兴奋,因为我读到了他的不足,显示了我的进步。当历史衰退的时候挽救它的东西只有两种。一个是民间的,一个是外来的东西。我们现在要挽救这个衰退的文学惟一的方式也是两个,一个是民间学习,一个是向外国学习,这是我们应有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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