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河水会说话。有蜻蜓点水，有母亲捣衣，还有我们的光脚丫哗啦啦。

想要去到河边，得走过几道陡坡，再沿着一条曲折的碎石小路前行。那实在称不上是路，只是紧贴着河畔的一条窄窄的痕迹。儿时的我总是紧跟在母亲身后，小碎步走起来十分小心，生怕一不留神就会滚落下去。但正是这条崎岖的小路，成了我们通往快乐的必经之路。

穿过小路，再绕过菜园，眼前豁然开朗。夏日的河水清浅，大大小小的石头探出水面。我们最爱那处浅滩，水面波光粼粼。母亲将装满衣物的篮子放在岸边，寻了块平整干燥的石头坐下，开始清洗衣物。我蹲在旁边，学着母亲的样子搓洗。不一会儿，河边的小伙伴多了起来，我手里攥着衣服，心思早不知飘向了何处，母亲嘱咐几句便任由我去寻乐。

河流的两边是崖畔，崖畔上长满了野草野花，蝴蝶飞舞，引得我们四处追。比起蝴蝶，我们更爱捉蜻蜓。蜻蜓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烁着光，像是透明的宝石。它们飞得很快，但我们总是乐此不疲地追逐着。一旦捉到蜻蜓，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细线，轻轻缠绕在蜻蜓的尾巴上，像放风筝一样奔跑。有时缠得太松，蜻蜓挣脱几下就飞走了，有时又系得太紧，蜻蜓的尾巴会被扯断，现在想来真是有些残忍，可那时只觉得快乐无比。

跑累了，我们干脆脱下鞋子，赤脚踩在泥巴里，几只小脚丫顺时针转呀转，不一会儿就聚起一滩水，凉丝丝的泥水从脚趾缝里挤出来，痒得我们咯咯直笑。把泥脚伸进河里冲洗时，成群的小蝌蚪会游过来，轻轻划过我们的脚丫，就像触发到大笑的机关，惹得我们哈哈大笑，那笑声久久回荡在崖畔。

当我们玩累了，母亲也快把衣服洗好了。找一些平缓干净的地方，我们把衣服平铺开来晾晒。夏日炎炎，衣服很快就被晒得滚烫，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母亲洗完衣服，总会带我去河边的菜园采摘。一畦畦菜地挤挤挨挨，青翠的藤蔓攀着枯树枝用力生长，泥土的芬芳混着瓜果的清香扑面而来。西红柿红得发亮，黄瓜顶着嫩黄的小花，紫色的茄子沉甸甸地挂在枝头，金黄色的黄花菜随风轻轻摇晃。母亲总会将最红最圆的西红柿摘下给我吃，咬一口，酸酸甜甜，满口的西红柿汁混着直溜溜的口水一起下肚，真是解渴。

干旱时节，那一园子的菜，全靠母亲从河里挑水浇园。她瘦削的肩膀上压着颤悠悠的扁担，来回往返于河水与菜园子，一趟又一趟，一担又一担，河水和汗水一同浸透了母亲的衣衫。母亲弓着腰在园子里忙碌的身影，是我记忆里最深的画面。

离开故乡二十余载，我再没有机会亲近这条河。在城市的喧闹中，我时常想起母亲弯腰浇灌菜园的背影，想起那些被阳光晒得发烫的衣裳。偶尔在梦中，我又变成了那个赤脚奔跑的孩子，踩着清凉的河水，追逐着蜻蜓的翅膀。醒来时，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河流的轻声细语，混合着儿时的开怀大笑，那么近，又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