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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22年11月20日 星期一

公交站牌下

吴瑕
《工人日报》(2022年11月20日 03版)

我有个习惯,在大街上经过站牌,都会下意识望一望那些简易的P形站牌和框式站牌。站牌上罗列的那些站名,仿佛是神奇的密码吸引着我,指引着我打开一段尘封的记忆。

这些年里,因为地铁开通,我已经很少坐公交车了。我的站牌情结,源于到主城区上班的经历。那时候我每天坐公交上下班,在站牌前等车就成了每天上班必做的功课。小区门口就有站台,那里只有4个站牌,一条线通往主城,其它的3条线都是在浦口城里兜兜转转的,D7硕大的蓝色字样,指的是我上下班必坐的那路车。站牌上本站的名字用红字,然后是密密麻麻排列开来的各个站点名称。那时候无法预知公交车几点开,要等多久,坐车经常要在站牌前等很长时间,夏天挥汗如雨,冬天等车成冰。

上班等车的时候,人难免焦急,单位打卡制度森严,迟到扣钱。我有时在站牌前不停地徘徊,尽管站牌前的绿岛上四季花开,却无心观赏,只对着车来的方向目不转睛。时间还早时,停在前面看上面的站名。时间长了,我已经能够把那趟车经过的每一站记得清清楚楚。站牌下,那些男女老少都是陌生的,却是和我一样进城打工的,大家的表情相似的,都想早点上车,奔向属于自己的目的地。公交车远远驶来的时候,候车人都小鸟般飞奔而入,那些干绿化的老人干劲很大,把我肩膀一拔,他就攀住车门双肩压左右,上了车,等我恨恨地上车时,老人已经在座位上开始聊天了。在车门处挤是天天早高峰上演的普遍现象。赶上一趟车不容易,谁愿意再等不知道何时才来的下一趟?

虽然坐公交的日子都是拥挤的,但回忆起来却觉得很暖心。进城的公交车在长江大桥入桥口左拐处堵了,我就下车走过去,长长的车队间穿梭,到对面的站台前坐直行过来的公交车上桥进城,和一车学生挤成饺子,上班不迟到才是硬道理,期间有很多插曲,包括人性的美丽。

我之所以有站牌情结,源于我是南京移民,很多地方不熟悉,多看站牌,要去陌生的地方就方便了。为了打发无聊的等车时光,我看报纸、看书,看累了,就看身边和我一起等车的人。那些人都将与我同乘一趟车的乘客,这是不是“十年修得同船渡”的缘分?我们在同一个站点上车,有的人坐了一站就匆匆下车,有的人和我一样坐到终点站。公交车也是移动的营盘,流水的乘客上上下下,什么样的人都有,像人生,缘深缘浅,有人中途离开你,有人陪你到最后。人生是一趟旅途,很贴切。

那段时间,公交车是我离不开的一部分,看到公交车来了,有种踏实和安心的感觉,因为这趟车会送我抵达想去的地方,向梦想靠近。

因为站牌,我还收获了一份友情。有一个男孩子,我俩都在那里等车,而且都在终点站下车。时间长了,我们开始聊天,说说天气、说说工资,也说说情感。原来他一直单身的,因为家庭条件不好,他的工资养父母,没结婚。后来我们一直联系着,也是说说天气,中年多事之秋,我单身后,他关心起我来,他说过,此生要做陪我到终点站的人。

南京的私家车越来越多,线路网越来越密集,那些密密麻麻的站牌下总有几个人等车,站成一道风景,诉说着人们对东西南北的期待,车来了,人蜂拥而上,车去了,目标不同的人还在等车。小别的情侣、夫妻送站时的你侬我侬、聚散两依依的离别也是一道温暖的风景,也有站牌下恶言相对的夫妻和带着淘气小孩子的父母亲无奈的眼神。这些都是我眼里摄下的生活图景,人生,来来往往,一起候车的都是过客,茫茫人海中,除了最爱的人,一切浮华都只是背景。

后来,我搬家到地铁站附近,上下班不再坐公交,我的手机上多了车来了的小程序,也多了滴滴打车的程序,出行便利了,站牌成了标示城市交通发展的符号。

人生的站牌前,谁和你一起等车、一路同行?谁像蜻蜓点水而过,像时光流水般逝去?站牌越来越漂亮、智能化了,可以查公交车了,车何时来电子显示屏上可以看到。在站牌下,没有看报纸啃烧麦的了,候车时没有聊天的了,都是各自玩手机……但在公交车站牌下仍有故事在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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