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澡客
世人都有爱好,有人爱好下棋,有人爱好养花,有人爱好唱歌,有人爱好洗澡。洗澡有啥可爱好的,不就脱了衣服,水里一跳,洗了汗水,擦了泥垢,痛痛快快不就完了?您说的是一般人的洗澡,不是爱好。其实这洗澡挺有讲究,蛮有学问的。
现如今的浴池都用蒸汽烧水。蒸汽烧水,水不厚实,水汽单薄烫人。爱洗澡的人就讲究气圆水烫,这就得用铁镬(铁锅)烧水,此为古法。扬州城里有家叫作温泉的浴池,还守着这古旧传统。另外浴池大小也有讲究。小了气闷憋人,大了圆不了汽,火还得不停地烧——得讲究文火慢功。
爱洗澡的人有两个不洗,开汤(刚开门)不洗,饿肚不洗。开汤水清,行家说是伤人,饿肚更是伤人。“饱洗澡,饿理发”,就这道理。现在还爱洗澡的人,大都是老派人,50岁以上,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啥人都有。一般睡了午觉,小包一提,悠悠地去了。洗前吃些点心,垫垫肚底。
浴室的房间,可分普座一二三等,雅座一二三等,这就根据各人经济条件决定了。普座的房间宽大,嘈杂,睡椅短小,躺着别扭。雅座的房间雅致,清静,睡椅宽敞,躺着舒服。爱洗澡的人讲究人地熟悉,时间长了,谁都在哪儿,有了习惯,轻易不改变。
澡客到了浴室,不忙下水,取出茶杯,搁上茶叶,泡上。抽出卷烟,点着,尽兴地和服务员、澡友拉着闲话。待过足了烟瘾、茶瘾、话瘾,才慢慢脱下衣服下池洗澡。
浴池可分头池、二池。头池是开水,有方格样的木栅栏护着;二池是常温,是无遮无拦的敞开式。爱洗澡的人都先洗头池烫水。全身先是烫个遍,然后围着头池坐着,让腾腾的蒸汽袅袅地熏,让滚滚的汗珠欢畅地淌。这工夫有闭目养神的,迷迷糊糊如同木雕石刻。有闲唠嗑的,小道消息,花边新闻,无所顾忌。大约半个时辰,澡客们披着满身的汗水外出歇凉。这下热闹了,有拍胸的,捶腰的,涮胯的,踢腿的;有唱戏的,念白的,哼歌的,吹哨的,干啥的都有。有站的,倚的,蹲的,坐的,躺的,舒枝展叶,啥姿态都有。待歇足了凉,缓了气,澡客们又下到二池洗澡,尽情地洗擦,冲淋后,最终疲惫又舒坦地趿着木屐,踱出浴池,擦了汗水,盖上浴巾,躺在椅上,喝茶,抽烟,聊天,打呼,直到打烊。
洗澡有瘾头,像抽烟,像喝酒,像打牌,像跳舞。只要上了瘾,一天不洗,身上痒得发慌,手脚也不知搁在哪儿是好,心里更是说不出的难受。刮风下雨,撑着雨伞要去,日头毒辣,戴着草帽也要去,再说也不能冷淡了澡友啊。
洗澡可舒筋活血,可按摩身子,可加速新陈代谢。爱洗澡的人不伤风感冒,没头痛脑热,而多是面色红润,精瘦精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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