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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21年02月28日 星期一

元宵

文愚
《工人日报》(2021年02月28日 03版)

1964年,我6岁,弟弟不到1岁,3个哥哥都在上小学,父亲在工厂当电工,母亲没有工作,靠帮人做些缝纫活挣点零用钱,一家7口人主要靠父亲不到40元的工资生活。虽然如此,但我们的生活在俭朴父亲和勤快母亲的编织下,还是过得比邻里“殷实”。

那年春节我第一次跟着哥哥学会了放“小鞭”(爆竹),那时候是一个一个放,哥哥们舍不得把一百响的小鞭成挂放了。从三十到初五,我们每天兜里装一把小鞭在外面疯玩。再后便盼十五,盼着吃元宵、玩灯笼,再把剩余的小鞭放了。

十五那天早上,下夜班的父亲披一身白雪带着寒气进了家,进屋便忙着生炉子,屋里很快暖和了起来。父亲边催还在被窝里的我们起来,边和母亲商量早饭吃什么。父亲说:“不吃元宵了吧?”“买几个吧,别人家吃了,我们不吃不好。”母亲答。“可我没有钱了。”母亲从兜里和抽屉中找齐了两元钱给父亲。听到要买元宵我跳下炕要跟去。

正月的6点多钟天还未全亮,下雪的早晨更显清冷。父亲不苟言笑,拿了个小黄盆,一声不响牵着我踏新雪去离家不远的“三和顺”小饭馆买元宵,今天我还能体会到他手上那暖暖的温热。那年父亲38岁,可现在想来,清楚地记得那时他比如今45岁的我要老得多,而那一幕我和他在雪地上行走的场景,也是一样的清晰:父亲穿一件黑色的工作服棉衣,头戴结婚时母亲给他买的皮帽子,脚下一双黑棉胶鞋,加上黑色的裤子,一身黑在雪中更显突出。

路上,我暗想,那么小的盆能买几个元宵啊!果真,虽然1斤元宵不到1元钱,但父亲只买了半斤20个小元宵,小黄盆都没装满。我算了一下,全家人每人3个,立刻就没了情绪。可父亲兴致很高,进屋就和母亲忙着烧水煮元宵。

元宵熟了,母亲逗我:“你吃几个呀?”心想就那几个元宵,还问吃几个,我闷着没有答。母亲看出了我的不悦,又逗说:“你小就少吃几个吧。”拿上桌时,我和3个哥哥一样每人5个(弟弟还没断奶)。看着碗中的元宵,哥哥们都没有动筷子。母亲忙说:“我和你爸都不想吃元宵。”我没有从母亲慈爱的笑容中读出什么,哥哥们却没相信母亲的话。大哥忙从碗中夹元宵给父亲、母亲,可他们又都给夹了回去。他们每人盛了碗元宵汤,吃着窝头,看着我们吃。

我最先将元宵送到嘴里,但马上又被烫得吐了出来,母亲忙把我碗中的元宵夹成两半,急急地帮我吹凉。5个元宵很快吃完了。看着我们没吃够的表情,母亲说:“等你爸开支了再买,吃个够。”父亲开支了,但母亲的许诺没有兑现。但从那以后,每年母亲都自己做元宵,做出的元宵可以吃几天,以至后来我一见元宵就没食欲。

多年后有一次一家人团聚,大家闲谈往事,我讲起元宵的事,自责自己的不懂事。不想两位老人对此也都有记忆,父亲有些歉疚地说:“那年家里很困难,年前你大哥住院,过完春节家里就剩你妈给我的那两元钱了,我掂量再三才买了半斤,后来你妈埋怨我,不该买半斤,让孩子吃得不痛快。”

不知是因为对元宵特殊的记忆,还是因为母亲特别爱吃元宵,自打我工作有收入后,每到大年都要选购几种元宵给老人送去,看着他们从心底里漾出的笑意,我的心是甜的。

后来上天不让我再体会这种感觉了。那一年元旦后,母亲离我们而去,春节过后,本来很健康的父亲也突然随母亲去了。之后的大年十五正是父亲的“一七”奠日,晚饭时见到妻子煮好的元宵,我泣不成声。打那以后我见不得元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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