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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20年10月25日 星期一

【陋室观复】总有一些东西你放不下

欧阳
《工人日报》(2020年10月25日 03版)

前两天一退休后的朋友强烈建议我上网课,说是自从自己上网课以后,各种豁然开朗,以前的很多纠结、焦虑无不烟散,心情亦随之舒畅,“你总睡不好觉”的问题兴许会由之迎刃而解也未可知。

我以为学无止境的友人力推的,是心理学类属课业,心里还想着这种学问容易走岔道上,对倾向于自以为是的人感觉不大合适,正琢磨何时有机会面谈时,辩证地探讨一下再说。话没说完,大约是熟悉我这个脑壳总爱疑问先行的原因,心急的朋友发来了链接,让先学习一回之后再论。

打开链接一看,还真和心理学有点搭界,网课所宣讲的原来与佛学有关。

友人说是学了之后知道“放下了”,退一步海阔天空,现如今的每一天都悠然、怡然。

毋庸置疑,能够心境平和、安宁,日子安泰、坦然,这当然是最优的在世生活状态。

可是佛学深邃,窃以为不是那么容易进入轨道,更别说融会贯通了。记得旧时本人学习佛教课程时,就有点云里雾里。尤其看过几部“原著”后,除了记得一些有意思的公案外,印象最深的就是,因为晦暗难明,某些宗派高僧都得靠“棒喝”才能得到顿悟,而大多数僧人貌似都是根器不利之人,不得不继续在迷雾中摸索悟道之路。

当然了,就我而言,佛学自身的无逻辑性才是难以逾越的最大障碍。比如“放下”,无欲无念好理解,然而高僧对空灵无我的追求难道不是念想,不是欲求吗?像“风动、幡动、心动”这种玄论,和“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该如何融贯呢?心动是“相”吗?如果是,那就“虚妄”了不是?如果不是,人们又从哪里得到对应的知识(概念)呢?

也可能是派别不同,因而布道词有裂隙的关系吧,我真不太明白。

不说外行话了。在这些连带的胡思乱想之外,倒是关于所谓的“放下”有必要厘清一下。

放下欲念?放下那些坚韧努力然后还失败了(大多数时候如此)的挫折郁闷?或者如愚公者换个思路,认为家门口的大山完全是给强盗带来极大不便的大神之作……如此这般就神清气爽了?看到今日今时“放下”的鸡汤到处飘香,众多“治愈”学说深受欢迎,俺每有疑惑。

先不说是否真能放下,倘若人类真放下探险的“自我折磨”,放下烧脑还让人饱尝失败滋味的好奇心(害死猫)驱策,等等,就岁月静好了?显然不能!没有文明路途中开拓荆棘的焦虑和磨难,先不说衣食无忧有没有,疟疾拉稀一回就不知道会消灭多少醉心于“放下”的人。

宏观层面的太远,搁置不谈,说个人的体验。从心理学角度分析,按卡伦·霍妮的说法,因焦虑而导致内心冲突的人,不惜费尽心机消解障碍的存在,并意欲虚构和谐假象——像不像“放下”?而逃离他人(矛盾),甚至回避自身原因是又一个“放下妙招”,再一个“放下”技巧是试图构建一种抹去和他者(环境)冲突的臆想……然后呢?就可以抵达心安之所了?实际的情形却是恰恰相反。

离开理论,回到世俗生活中,即便我们没有辽远的理想,也总有一些人一些事,甚至是一些现象我们无法放下。不说道德的沦陷一定会伤害到你,你衰老的双亲有恙你放得下吗?焦虑于学校择选的家长们如何放下? 一个社会系统,一个家庭,只有面对问题,努力解决问题——而不是放下,才能获得优化。

诚然,让步、妥协是必须的,但这不是放下,而是宽容,是沟通之后的理解。

比较起来,我觉得斯多葛学派有些说法更适合营建宜人的环境和生活。不是那种“脱俗”的消极态度——不是放下,而是理性地面对。就如塞涅卡解释的那样:

怎样做才是追求安宁的最佳方法?从根本上讲,我们需要使用理性来赶走“所有那些使我们激动或使我们受到惊吓的事物”。如果可以做到这一点,就可以保证有“无法被破坏的安宁和持久的自由”。

不是要逃避什么,而是要理性塑成优秀的品格和良好的人格。面对多变、纷繁的世界,面对复杂、冲动的人性,只有健全的理性,健康的心智,才能带给你超越世俗和时代的恒久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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