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那双草鞋

秋色 郭建良 摄
早年的农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草鞋。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出生在南方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那时无论男女老少,不分晴雨霜雪,村民外出干活都穿着一双草鞋。
像许多的农村孩子一样,我对草鞋有一种本能的抗拒。孩子细皮嫩肉的穿着硬邦邦的草鞋,一双小脚丫总是被嗑得满是血泡,火辣辣的痛,我是宁愿赤脚也不愿穿草鞋的,觉着赤脚比穿草鞋来得自由舒适。
父亲最大的愿望是想把我培养成一个好农民,他觉得这是一个父亲的本分,做农民就要从穿草鞋开始,什么时候学会穿草鞋了,儿子就像个农民了。
父亲给我做草鞋时特别用心,精心选择一捆稻草反反复复地捶打,有时还会掺和一些碎布条,尽量把草鞋做得柔软舒适一些,他把对儿子的全部希望揉进了一双草鞋。不过穿上草鞋我还是会发怵,不到万不得已,我是能不穿草鞋就不穿草鞋的。
像所有母亲都要教会女儿做布鞋一样,我十来岁的时候,父亲就开始教我学做草鞋了,父亲觉得做草鞋如同耕田、插秧一样,是农民的看家功夫,一个人做不好草鞋,儿子连同父亲都会被人瞧不起的。
做草鞋的难度是要把草绳搓得匀称、编得紧密,草鞋要做得大小适中,契合脚的模样,并在草鞋的边沿分别对称编出六个襻(纽),便于穿一根绳子牢牢缚住脚板,一双精巧的草鞋其实也是充满灵气的。
我从小有些笨手笨脚的,草鞋做得松松垮垮的,几个襻也做得东倒西歪,做出来的草鞋都是次品,上不了脚。可父亲还是极其耐心手把手地教我做草鞋,一次又一次,他真心想把自己的好手艺传授给我。做得多了,我就喜欢上草鞋了,这大概算一种日久生情吧,草鞋成了我心头的一种牵挂。不过后来我开始认真读起书来,再也没有做过草鞋。
去大学报到的那天,母亲为我准备了一大箱日用品,表哥把那双结婚时才穿过一次的皮鞋送给了我,父亲默默地把我送上火车,临走时父亲摸摸我的头说,老爸只送你一句话,以后穿了皮鞋也不要忘记你穿过草鞋,不要忘记你是一个农民的儿子。
草鞋是我们老祖宗的一大发明,据说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了。草鞋,最早的名字叫“扉”,相传为黄帝的臣子不则所创造,但我坚信草鞋是农民集体智慧的结晶。
现在的农村什么都不缺,就是缺草鞋。即使在山区农村也很难再见到有人穿草鞋了,琳琅满目的鞋子反映出今天我们物质生活的富庶多彩。而草鞋成了某些博物馆、农家乐的一种装置,或者某些时装发布会的点缀,透析出当代人一种崇古怀旧的心理,虽然有些突兀、有些违和,但是见到几乎销声匿迹的草鞋,我总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亲切感,总觉得有一缕草木、泥土的芬芳从心头飘过。
在日益返璞归真的今天,原始、朴实、粗陋的草鞋会不会卷土重来?谁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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