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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20年06月07日 星期一

灯花,灯花

张世斌
《工人日报》(2020年06月07日 03版)

灯花这物,得追溯到四十年前,或更早。

这得先说从我记事儿起,农村家家都点的煤油灯。煤油灯曾叫洋油灯,薄铁片制细管里的灯芯用棉线搓成,细管放到装着煤油的小玻璃瓶里(或墨水瓶),瓶口露出来的这段再从一枚铜钱孔里穿出,大概有一公分,铜钱正好盖住瓶口。从铁管露出的棉线绳头儿,叫“灯捻”,煤油浸泡后即可点燃。

煤油灯点燃的时间长了,棉线绳烧成的灰烬就会结成硬结,这个物体有的呈花状,有的在继续燃烧中自己炸开,形状像花,故称灯花。一旦灯头上出现灯花,火头就小了,便不太亮了。这时就要用针尖把灯花拨掉,这样油灯才会重新亮起来。老话说“灯不拨不亮,理不辩不明”,就是这个道理。

奶奶是我家的拨灯人,她拨灯的样子一直定格在我脑子里……

我的家人在部队服役的、在外工作的比较多。常年在外的要回家探亲,家里的人要到外地探访,年年都有几次离别。

每当探家的亲人返回单位和家里人到外地去探访时,奶奶的后半夜基本上是睡不着觉的。家离县城远,要赶早车天不亮就得出门。所以她早早起床做好饭,再拾掇一阵后,便坐下来等出门的人醒来。

坐一会儿后,奶奶总是双肘垫着桌面,一只手用针尖拨灯花。拨掉一块儿,灯头儿就噗愣一下,亮一下。有时奶奶把灯花都拨没了,就起身走几步,回来还拨,不过再拨的只是灯火头儿了。

记忆最深的一次,是送我父亲。父亲是长子,1940年15周岁时就参军,多次负伤,奶奶甚牵挂,每次探亲离家,奶奶总是很揪心——即便到了和平年代。那天晚上,看见奶奶在我父亲床头前端详一阵儿他的脸,慢慢又走回煤油灯跟前。奶奶拨着灯花,眼泪流了下来,她怕家人看见,又赶紧用衣襟悄悄擦去,再像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拨灯花。

奶奶拨灯花时,不时会自言自语,虽听不清但我知道奶奶在想什么:一个也不舍得远离,但又不得不送他们出去工作。每次离别时,煤油灯旁坐着的奶奶心里都带着这些愁绪,面对微弱的灯光,像在对灯无言地诉说。

有很多次,看着奶奶这样,我就干脆起床,穿上衣服和奶奶一起坐一会儿,或溜达一会儿。这样的时候,我只能呆呆地看着奶奶,想让奶奶别这么难过,可,又能说什么呢?有时奶奶发现我忽闪着眼睛看着她时,就把我拉到怀里,抚摸着我的头,只是来回的抚摸,一句话也不说。

之后,就轮到我在部队和在外地工作回家探亲、离家的场景了。随着年龄增长,对亲情的理解愈来愈深。每一次回家看奶奶,哪怕一年或半年,见了奶奶,或看到奶奶在油灯前的身影,都觉得老人家又老了许多。

现在想奶奶时,就想,如果奶奶还健在,假如家里还有油灯,她老人家一定还会用颤巍巍的手拨灯花。

煤油灯消失了,灯花自然也不见了,但奶奶一直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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