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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9年07月15日 星期一

夏夜池塘

欧阳
《工人日报》(2019年07月15日 06版)

炎热的夏天来了,即使是阴云敝日的天时,热浪也会从地面升腾上来,让露天的您无处躲避。而在晴空万里的那一天,辽远天空的赏心悦目,洁净空气的舒爽清新,在您暴露在灿烂阳光下的那一刻,立马就会失控般游离存储硬盘,远遁而去——炎炎烈日不仅暴虐您的肌肤,在通透的天空下,无迹的紫外线还会灼烤肌体护卫着的心。

空调的凉爽或许是惬意的,然而,短暂楼宇之间穿行后的室内足印,无异于躲进小楼闭户不出的时间延续,日子长了,免不了积累起沉闷的情绪。

再次度过一个干爽的晴天之后,看着落日消失,晚霞再无踪迹,户外漫步的心动溢了出来。借着暮色,我决计来一趟街灯相伴的远游。

循着马路,穿越路口,不紧不慢地走。夜里9点已过,却还是能够体验到白天的余热,走了好几十分钟,不知道是气温未降,还是运动加热,凉爽的感觉并不明显。想着不远处有公园绿地静候,我轻松着身体奔了过去。

有几年没进过这个园子了。进去后的第一视觉,应该比从前好了很多,夜色灯影中,孤身跑步的,三五成群散步的,在塑胶小道上依旧不少。公园里的确多了一分凉爽体感。

我没有沿步道跟随锻炼的人流,而是径直向凸出的小土坡走了过去。这个似乎是人造的小山上,满是密植的林木。待站到树下,看见地面斑驳的光影,这才意识到月亮高悬,虽然过了十五,但透过树荫,月明星灿仍然依稀可见——好美的朗月星空。

仰望的头松弛下来,一缕月光从地面映射过来,眼睛寻光转动过去,原来是水中皓月。对了,小山包半环绕之处,是一个池塘,记得以前也曾经有过荷花满塘的夏日,如今却只是水色一片,看边上的非自然修葺,显然已在俺不知道的某时重整一新,如今的池塘,夜色中俨然就是一面镜子,正用稀疏的星影怀抱着月亮。一阵微风路过,吹皱了明月,细碎的涟漪荡起满池的星光。

离开摇曳的树叶和天上透下的光影,来到了池塘边上。大约是夜色已深,塘边几无人影,这让夏夜又多了一丝清凉。

抬起眼扫描一下星空,低下头看一看月亮,夜半的水色天光也是很好的。想着想着,不自觉地就试图去回忆当初荷塘的样子,但它始终没有在脑海中呈现出清晰的模样,心思反倒是被带进了记忆中更模糊的图像。不错,那正是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

可惜啊,我没有大师丰富的想象力,更没有那种不为时空羁绊的神思,所有构图的努力,仅仅是一个简单且毫无影像和色彩的模糊映像。

更糟糕的是,短裤、T恤衫装备,扛不住视死如归的蚊子战队。尽管我的双腿一直在交替,尽管想着荷塘、月色的我一直在池塘边悠闲漫步,然而天露的胳臂和腿突然就瘙痒一片,哦,不是一片,是不知道哪里可能还留有不痒的区域。赶紧,又是挥手又是跺脚地从边上穿越了池塘。

走到池塘另一边的步道,融入已经有些零落的锻炼人群,我忍不住开始了胡思乱想。

想来从前的北京之夏,温度应该低很多,由之,那个好像也是宅家里闷了出来晃悠,不经意间整出荷塘之行的朱自清先生,我踅摸着一定是一袭长袍的大师装备,或许还戴着帽子,再有大蒲扇武装……如此这般,心中毫无热浪滋扰,体肤不被蚊虫攻击,于是才有了闲适的心静,一边优哉游哉地迈着方步,一边机械地摇动蒲扇,魂出忘我,神游荷塘。

要不然呢?诸君试想,无论怎么着,那个时候北京夏日的温度,决然低不到蚊子感到害怕而身不“出户”的境地,而且,在那个灭蚊杀虫科技还极其不发达,或尚未萌芽的阶段,化学绝杀的观念可能就没有——当彼之时,为了生存而生的蚊子定然不少,而且也是同样勇敢的……哪里能有神情自若的遐思。嗯,大概就是这种样子了。

胡乱构想的“荷塘月色”背景还没完工,人已经走出了公园的大门,看着马路上的街灯,看着川流不息的车影,我突然觉得,不仅自己完全没有荷塘构想的逻辑,而且连自己本身,在某个特别的时刻,可以说,没准就是一种幻象。

“荷塘月色”?镜花水月?是别人的吧,像我这样的俗人,蚊虫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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