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不久前走了，走得很急，跟他一贯的处世风格一样，干净利落，没有给儿女添麻烦，弥留之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葫芦给狗蛋儿（我的小名儿）留着。”

我小时候在农村长大，跟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家里的水瓢经常被我拿出去装沙子玩儿，或在稻田里捉泥鳅用。弄坏了，外婆倒也没打骂我，只是默默地用麻绳补起来，用它舀水，总是看见一道道水流顺着裂缝冒出来。而当时外公的做法在我看来却是极为敞亮的，总是笑着把破瓢塞给我：“拿着，抓鱼去吧！”于是，瓢儿成了我儿时最好的玩具。

冬去春来，外公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棵葫芦苗栽到了墙角下，然后用胡茬蹭着我的小脸，煞有介事地说：“蛋儿，你可要好好看着它，等苗长大了，你就有瓢玩儿了。”我当真了，浇水、施肥、打叶……天天盼着它长大。

别说，这葫芦还真争气，藤蔓长得极快，墙这边开花，没几天已经长的翻过了墙到了隔壁李大爷家里。隔着墙头，忽然有一天我看见瓜秧结果了，我兴奋地跑去告诉外公，问他要不要把它扯过来。外公微笑的摇摇头，然后依旧是每天亲自给葫芦浇水，施肥。

李大爷好像也喜欢那葫芦，甚至用草席给它搭了个凉棚，让它在里面恣意生长，看到他这样，我曾不止一次小声跟外公说：“外公，咱要不要把葫芦拽过来？”外公敲敲我的脑壳儿，说我的心眼儿只有针鼻儿那么大。

秋来了，霜降了，葫芦藤也蔫了，那天我放学回家，看见院子里的石板上放着一个硕大无比的葫芦，眼前顿时一亮。谁曾想外公亲自拿来锯子把它锯成两半，一半给了我，另一半给李大爷送去，说是谢谢人家，我当时一脸委屈，心想我又是浇水，又是施肥，凭什么给人家？外公依旧是蹭了蹭我的脸，说是我长大了就明白了。

打那以后，外公每年都会照例种葫芦，李大爷家，王婶子家，赵奶奶家……基本上全村都用上了外公种的葫芦，换来的是邻里送来的枣子，梨子……而于我来说，即便是过了孩提，外出工作之时，外公也总是把最大最好的葫芦留给我，每每回家，他都像宝贝似的拿给我……

外婆说，外公走的那天，左邻右舍都来了，送殡的队伍排了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