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没有根的乡愁
“很多年前的春节,家里要酿米酒、做蛋饺,老人之间有说江苏话、上海话,还有广东话的,我们也听不懂,那时候你还没出生。”父辈们还能记起许多年前吴音缠绕的春节,即便现在家中无人再能听懂乡音,还是在舌尖上保持着最后的乡愁。米酒没人会酿,蛋饺没人会做,但到餐厅吃年夜饭,还是要点松鼠桂鱼和鳝鱼糊,多年不变。
几十年前跨越大半个中国海岸线的迁徙经历,个中细节已无人知道,只停留在逝者泛黄的档案里,静静地躺在不知何处。“某某饭庄的松鼠桂鱼才是最棒的。”每年年夜饭他们都这么说,即便这家饭庄早已因拆迁不复存在,在凭票供应的时代,这家饭庄是北京城里唯一一家专门做老家菜的,也是每年春节全家必去之地。多年以后,我遇到一位老教授,居然对方也提起那家饭庄,细聊之下,发现是同乡。
其实,在北京,这样的家庭有很多很多,或者说,正是有了无数离开家乡的人,才让这座城市保有活力。有的人因为一纸调令,有的人因为一场考试,从此离开家乡。对于更早的迁徙者而言,一次调动可能意味着全家被“连根拔起”,因为,等到高铁遍布全国时,他们早已步履蹒跚甚至成为古人。乡音忘却,故土难见,仅余的惦念就是味觉了。
没有祖坟和宗祠,却有单位的食堂和礼堂,没有各式各样的亲戚,却有一个家属院里朝夕相处的邻居,从不知春运有多一票难求的人,其实也是无乡可回、有根难寻之人。
小时候,对春节是又爱又怕的。爱的是头两天,正好各有半天时间走父母双方的亲戚,吃大餐、被夸奖,还有压岁钱;怕的是,剩下的五天做什么?小伙伴们都各回各家,到了初六我已经无聊到想去上学了。
现在呢,小伙伴们不用各回各家了,他们都会在春节里秀朋友圈,从日本的天守阁到美国西海岸的风景线,什么样的照片都有,还有人给我发来了在北非沙漠中和骆驼的合影。
对于我们的下一代来说,家庭人口已经越来越少,春节聚会与平时吃饭的人员数量,已经没有多少差别。也许有一天,春节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冬季的七天长假,只是多了一台晚会当前奏而已。
到了那一天,每年的春节,我也会点一条松鼠桂鱼,然后告诉他们,我们从哪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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