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观复】聪明过头
某次与“知青们”喝茶,在座的都夸某某睿智聪明,有文学大师随手就拿出事例证明之。说是当初进村,种地、养猪虽然不行,但才智过人者还是有用武之地,某君就用实践为哥几个增加了很多幸福,电炉故事便是其中一例。
上世纪60年代大家腹中油水欠缺,素食也是难以填满大肚,饥饿感如影相伴,农村之艰更胜一筹,于是城市青年地里“捡”个山药蛋、红薯,路上顺只活物什么的都是聪明的证明。可这都是小聪明,大家是公共伙食,加工不甚方便,还有被立功心切者举报的风险……这时候,某君的大智慧就彰显用武之地了:村里有电,智者琢磨一番之后,决计在夯土墙的集体宿舍里私自埋锅。
用知青老哥的话说,在电线经过的墙体和屋顶接触部挖开一个缺口,沿墙体再开一小沟槽,直至室内适于挂图腾画像的正中墙面——在这里将厚墙掏得仅剩一层皮,形成一个五六十厘米见方、深一尺有余的墙洞。之后是从上端隐秘处引接电源,沿沟槽走线进洞,再如今日装修一般复原墙面,最后安放电炉。至此,私灶开火就只缺最后一道工序了:如何隐藏是智慧显现的关键。
那时候一应电器家中全无,1500瓦的电炉相当于二三十户农家的用电量,难以隐匿。对此,智慧哥斟酌再三。起初是想以语录宣传画覆盖,可总觉得欠妥,经过观察,发现村里人很是敬佩关羽大神:尽管香火旺盛的关帝庙被拆毁了,可依旧能见到有乡民烧香,于是智慧哥照着连环画描绘了几幅关羽大刀像,立马就有村民请到家中上墙敬奉,推测验证后,知青们自己张贴了一幅在墙洞外面,起炉火的时候大刀关羽翻卷于上,事毕放下圣像按上图钉。
果不其然,开火当月电量剧增。队长和谋士都认为必定是知青捣鬼,但屡次巡查都无果,一次因为突然袭击,关公像覆盖仓促,年轻的生产队长几乎揭开画像,但跟随的老者赶紧制止了:“使不得,弄坏了怕是要有报应的。”之后是城里人散布谣言,说电表越用越不准,真的吗?“瞎说什么?”这是公家的买卖,可不能造谣!人家公家的供电局只管按量收费,根本不理睬生产队长的疑问。
此后一直到回城,大神像换了多次,哥几个荤素不时乱煮着,冬天还随时有热水用,艰难的生活多了些许舒坦。
小宿舍为什么就没人举报?嗨,一是好处均沾,二是举报毫无利益。有好事者笑谈,如若有仨瓜俩枣的悬赏,吾等定然冒死告发。
这样的说法是不是真的成立不值得探究,作为聪明人,何以不去研究改变自身或者是环境的问题,老哥们坦言从来没有想到过,更没有想过因为他们聪明的行为让分担电费的乡民增加了负担(那时候电费是一村一表户均分摊)。
实际上,这也不是问题,在那个特别的年代,人们不太可能对规则产生想法,问题是我们关于聪明的定义,即使是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多大变化,无论是在大集合体还是在小社群,现在人们对于规则下的蝇营狗苟仍然赞赏有加,简单如红绿灯下的交通罚分交易,繁复如情商智慧下的学校优劣择选,等等。
最吊诡的是,人们欣赏那些无视规则并能在缝隙中寻获利益的睿智人士,在那个时代也是如此,村民增加的负担只是遵循规则的老实人应该付出的愚笨代价,或者说,那些立字为据的公平原则,对聪明人而言,并非保护自身利益的准则,人们趋向于构建那些利益获取的“捷径”,而不愿意严肃地对待本该起身护卫的规则。
在这样的现实里,不知道人们是不是真的认为规则下的擦边球才是聪明的举措,疑问是,如此条件下真正获益的所谓“利益集团”必定是少数,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可是众人还是熙熙攘攘地如此这般趋利避害,还认为是智慧之选,是不是有点聪明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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