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既远又近的北京文学













银杏飘落的金秋,一场场以探求文学初心为主旨的文学活动构成了第一个“北京十月文学月”。“呼唤北京文学的高峰时代”成为作家和文学评论家们的共同诉求。
那么,究竟何时能算作是北京文学的高峰时代,而今高峰时代的北京文学,对于全国文学又有何种影响?
逐水而居的那些年
在这个以文学为名的十月,我们要探访的北京文学之初心从何时而起呢?
元朝至元二十二年、公元1285年,元大都在金中都旧址的东北部落成。根据规定,迁入大都新城必须以富有者和官员优先,不过,这根本挡不住各地商贾在大都安家置业。
因为,元大都修筑时,秉承了元代统治者在草原上“逐水草而居”的做法,利用当时北京周边水系,水面为中心来确定城市的格局。郭守敬开通通惠河,使得积水潭成为漕运的终点站,也让各地商贾云集在此。随船舶而来的不只是商人,还有文学。
与唐传奇的主角多为“千里不留行”的侠客居多不同,元曲的人物中商人为数不少,武汉臣《老生儿》中的刘从善是靠经商起家,关汉卿的《救风尘》中的周舍也是商人,元曲四大家中,马致远和关汉卿都是活跃在大都,其余二人则活跃于江浙。
到了明朝,科举成了士子仅有的上升通道,大量文人因科举和升迁进入京城。上朝时,他们是手持笏板的官员,散朝后,他们脱下官服,又是文人,而进士出身,也让他们具备了一定的文学功底。
明诗台阁体的代表人物“三杨”,杨士奇、杨荣、杨溥均在京为官,官至大学士。作为茶陵诗派的核心人物,李东阳长期在京任职,而与李东阳文学观点不同的李梦阳、何景明等“前七子”,也有在京为官的经历,而正是他们在京相聚讨论,方有“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文学复古运动。到了明嘉靖二十七年、公元1548年,同样是在北京,考中进士的李攀龙、王世贞等人组建诗社,“后七子”继续影响文坛。
到了清朝,满汉在北京分城而居。各地文人聚集在北京南城的各大会馆,形成了特有的宣南文化。“后三家”中袁枚、蒋士铨、赵翼均曾在京任职,其中赵翼还做过顺天府乡试的考官。而居住在京的旗籍文人,也有不少作品问世,比如众所周知的《红楼梦》。
从元朝开始,北京在绝大部分时间里长期处于首都地位,来自各地文人在北京聚集讨论,使得北京在全国文学中具有“熔炉”意义。
到了上世纪初,铁路和海运的兴起使得漕运没落,北京的商业地位随之下降,学堂开办后科举取消,进士云集国子监的场景不复存在。在那个时代活跃起来的古代文学,也随之远去。
重拾京味的城市名片
“就像《四世同堂》能代表上世纪30年代一样,《龙须沟》能代表新中国成立初期一样,北京文学既是体现作家的名片,也是北京的名片。”文学评论家白烨说。
到了近现代,通俗文学兴起,北京作家的笔,开始对准了北京人本身。老舍笔下的《四世同堂》,创作背景就是他的出生地,北京市西城区小羊圈胡同;1921年随着父母迁居北京的林海音,写下了《城南旧事》;鸳鸯蝴蝶派代表人物张恨水,长期在北京做报人,因在《世界晚报·夜光》副刊上连载章回小说《春明外史》而轰动京城。
“京味小说不单是用北京话,说北京的事,还要有自己的特色和韵味。” 作家叶广岑说,“观察我周围在北京的亲戚,包括朋友,只要你在北京待久了,都会感受到北京的古老韵味和特色,你就会受到熏陶。”
文学高峰出现,往往伴随着文学家云集。此时的北京城,国子监虽然冷清,但是报馆、学堂却热闹得很。1925年,当时的北京共有公私立大学18所,占全国47所大学的37%。除此之外,包括营造学社、考古学社在内的一大批学术团体也活跃在当时的北京城,给南来北往的文人墨客以心灵栖居之所。
文学爱好者聚集的城市,文学的教授者往往也会聚集于此。当时北京各大高校,吸引大批文人前来教课,大学也成为孕育文学的土壤。鲁迅曾教授中国小说史,刘半农讲新文学,吴梅执教戏曲史……
事实上,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文学家,身在北京,视角却放眼全国。《纪念刘和珍君》中的铁狮子胡同,曾经是孙中山在京的最后弥留之地,也曾是震惊全国的三一八惨案发生地。
如果仔细推究,“龙须沟”其实就是元大都建城时所用的高粱河水系遗留的暗渠,而当年在未名湖畔任教的老学究中,不少都有清朝时的功名。
当一座城市已经形成悠久且自成体系的文学脉络,就很难被时光割裂。
总有一种永恒的记忆
在白烨看来,城市转型时期,老北京人、新北京人和外地人交织在一起,错综复杂。“写老北京人很容易,因为我们有榜样,老舍先生在那儿;写新北京很难,尤其是写转型时期、变化时期的北京”。
这就好比都梁笔下的“李奎勇”和“钟跃民”,代表了两种北京人,两种文化的冲突和碰撞。当然,最后,他们都要一起面对现实的生活——共开一辆出租车。
而今,即便是那两种北京人,在北京城里也已经很少见了,操着山南海北口音的人,在一圈又一圈的环路上寻找着各自的北京梦。用评论家胡平的话来说:“这些老北京的土著都上哪儿去了呢?都上五环外了。”原住民,虽然仍然是这座城市文化载体的一部分,但已经不是全部。当然,即便是最原汁原味的原住民,几百年前也来自白山黑水。
如今,有越来越多的作品聚焦“北漂”,但是,很多作品流于表象,没有深入实质,并未产生社会影响力。“很做作,看起来就很不成熟,就是为了吸引读者,但是他自己没有东西摆出来。” 评论家程光炜说。
这座城市的真正魅力,还在于生活在这里的人,不论他们是老北京人、新北京人还是外地人,都是有共同特点的,而正是这一共同特点,让他们生活在这座“居大不易”的都市。“他们的这种智慧,他们鲜活的生命激情,以及性情中的大度、纯朴、幽默、调侃,这些都是北京的特色,是留在我心里的一种永恒的记忆。”叶广芩说。
北京文学,影响的不只是北京,如同很多年前的那部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全国都在看。“北京是有这个基础的地方,人才济济,在全国应该有一个引领的作用。”北京市作协秘书长王升山说。
一座四九城,数百年的文学史,昔日聚集在会馆茶肆的着长衫者,他们发出的声音曾经影响了神州大地。而今,那些在咖啡店里敲击键盘的新潮作家,他们的思想转换成二进制代码,通过互联网传播开来,影响的也不只是一座城。
北京文学的高峰时代,其实既远又近。
题图为部分北京文学作家
上排从左到右:老舍、巴金、曹禺、沈从文、杨绛、邓拓、汪曾祺
下排从左到右:梁晓声、刘恒、叶广岑、史铁生、刘心武、霍达 资料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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