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看这些分层的线，鹅的每层羽毛、每颗荔枝的轮廓都是分明的。这幅作品我们7个人分工，整整绣了大半年。”在广州广绣大厦的展览厅里，84岁的许炽光向《工人日报》记者介绍广绣名作《红荔白鹅》的细节。

广绣与潮绣合称粤绣，是中国四大名绣之一，以绸、缎作绣料，以蚕丝为绣线，以龙凤、鸟兽、花卉、风景、山水、文字、器皿、瓜果、人物等为题材，寓意生机勃勃、吉祥富贵。

2003年，在广绣面临传承人少、市场黯淡的情况下，被誉为“广州最后一位花佬”的广绣第四代传人许炽光以71岁高龄重出江湖，出任广州绣品工艺厂技术总监，无条件为愿意学广绣的人传授手艺。

6岁入行，见证广绣命运沉浮

岁月这把美工刀对许炽光似乎格外温柔，尽管青丝被染上了白霜，额头也刻上了皱纹，但他依然精神矍铄、身子骨格外硬朗。许炽光生于1932年，是广州广绣行业最后的“花佬”（广绣业内，男工俗称“花佬”）。

许老介绍说，1938年前，整个广州有将近2000名“花佬”，最兴盛时甚至有3000名。日军侵占华南地区后，很多没家庭负累的绣工选择去了乡下或者当兵，而那些一大家十几口人一起绣花的，只剩下几户，许家便是其中之一。

时年6岁的许炽光成为家里广绣“流水线”上的一员，个子小小的他需要在大凳子上架一张小凳子才能够到绣花架。

小小年纪的许炽光眼明手快，操作能力强，不过一年，他就成了家庭刺绣的主力。人物的口鼻眼、动物的眼嘴爪等绣画中的重要部位均由他来完成。“最早接触广绣是生活所迫，但绣着绣着就‘有瘾’了。”许炽光说。

许炽光与广绣的故事在此后的70多年里经历着跌宕起伏。

人民公社时期，艺峰刺绣社成立，许炽光担任理事和出纳，半脱产搞刺绣；上世纪60年代末期，广绣得到政府重视，行业公认的广绣能手许炽光被调往研究所培养广绣人才；“文革”时期，广绣行业再次进入低谷，许炽光也被迫当起了烧炉工；改革开放初期，很多国家的进出口商青睐广绣，订货量上升，广绣迎来发展高潮；上世纪80年代末直至现在，广绣市场持续低迷，更面临后继无人的困境。

眼明手快，花鸟虫兽跃然绢布

听记者说期待见到他亲手绣上几针，许炽光把记者带到了广州绣品工艺厂的大师工作室。

许炽光拿出老花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戴上。坐定，他就着日光灯的光线，眼睛紧盯着绢布，沿着纹路开始下针。右手抓针在绢布之上找准落点，落针穿过绢布，左手在下迅速接应，翻转针头，重新穿过绢布。一来一回动作非常迅速，作为门外汉的记者甚至计算不出他究竟绣了多少针，但是每一针每一线落在绢布上都为花朵添了几分神采。

许炽光告诉记者，完整的广绣工序包括选稿、上稿、上绷、刺绣、整理5道工序。上稿就是用一幅白绢覆盖在纸画上，然后开始临摹。

“现在用的是玻璃灯箱过稿，以前没电灯只能用太阳光，把画稿贴在玻璃上，背对太阳光，再把白绢贴在玻璃另一面去描。”许炽光说，“刺绣上稿不是简单描摹，而是要把画稿的美感融入其中。上绷则是把画好底稿的绢布装到绷架上，绷架由四根木条组成，有榫头、榫眼，可根据绢布大小自由拆装、张大缩小。”

刺绣的讲究不少。许炽光告诉记者，广绣特别注重“针程”、“手宝”。针程，即操针步要匀称，长短变换和绣纹要得体自然，针路要流畅。手宝，即操针适线，利索平顺，达到光、亮、齐、密、净、匀的效果。

早在1957年，许炽光就参与了《广州刺绣针法》一书的编写出版。如今，他还保留着广绣的30多种针法，发明了“施盖针”“鸡仔针”“丝渗针法”等多种广绣新针法。

提高待遇，才能留住更多人才

一次，旁人开玩笑地对许老说：“没想到千年广绣要灭在你手里了。”不经意的一句话深深刺痛了许老，也坚定了他传承广绣的决心。2003年，在广州绣品工艺厂邀请下，71岁的许老重出江湖，担任该厂技术总监。他没有提出任何工资待遇的要求，只要求工厂能从各地广纳有意学广绣者，他愿意用心来教。

在工作室里，许老的得意门生之一梁淑萍学习广绣的时间已不算短。出生于1988年的她是土生土长的广州人，2011年开始学习广绣。“现在的工资与之前的物业管理工作相比确实有不小差距，而且长期刺绣对眼睛、颈椎和肩周也会造成一定劳损。”她说，“等将来结婚生子，经济负担大了，也有可能会放弃广绣。”

对于广绣的前景，许炽光认为：“广绣技术不会消失。眼下广绣面临作品制作周期长、市场小、利润薄等困境，相对于机绣、电脑绣的快速高产，手工绣在日用品领域缺乏竞争力，只能走工艺刺绣道路。”

同时，许炽光指出，必须迎合市场，创新传统技法以适应新需求。他现在除了教徒弟基本功，也会要求他们根据市场需要进行学习和创新。

许炽光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广绣的传承。2011年，广州大学开设岭南工艺美术专业（广绣方向），首批招收4名研究生。学生在学习中创造了不少优秀作品，但是就业却成了困扰。如果去工厂当广绣技师工资不高，学生大多不愿去，但是如果学生毕业后不从事这个行业，传承的目的也就难以达到。

对此，许炽光深有感触：“现在工厂广绣技师的工资可能跟侍应生工资差不多。广绣要求高，要有美术知识，会灵活操作，还要有耐心，每天得坚持坐8小时。”

工厂受运营成本所限，每月只能给基本工资。许炽光建议，企业把从事广绣的人员名录报给政府，由政府给予相应津贴。“提高待遇，才能留住人才，带动和培养更多人才。”许炽光说。

就业创业小贴士

学习广绣是个耐心活儿，入门容易，坚持却不易，要求学员具有一定的艺术欣赏水平。手工绣品的制作周期较长，且尚未形成稳定的收藏市场，业内人士认为将刺绣的传统元素与文创产业的时尚创意相结合应是重要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