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能控制自己的表情和动作，有的张着嘴巴口水不断往外流，有的手脚不受控制地颤抖，靠近了还有病人特有的不好闻的味道。”

尽管离开印度已经4个多月，但第一次见到残疾小孩时，自己厌恶与怜悯交织的感情，廖小涵依然无法忘怀。

在大学毕业后的这一年，既不就业、不升学，也不出国留学，廖小涵的人生停留在了一帧叫“间隔年”的胶片上——她到印度参加了“中国间隔年计划”。

与社会交锋

印度加尔各答，特蕾莎修女仁爱之家。

经过简单注册，廖小涵成为其下属残疾儿童部门的一名义工。

“这些残疾的孩子，他们生活的意义是什么？照顾他们的意义又是什么？”初做义工，廖小涵带着疑惑。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从最简单的陪孩子们唱歌游戏，到喂药喂食换尿布，再到扶着复健中的小孩子走路。慢慢地，她发现，儿童之家的孩子都很爱笑，喂饭时他们会笑着咀嚼，被叫到名字时也会笑着回应。“因为有了护工和修女的悉心照顾，这些身患残疾的孩子反而比正常小孩更容易快乐。而看着他们的笑容，自己也开心了。”她停顿，抿了抿嘴，“而快乐，对双方来说就是最大的意义。”

最初的疑惑，在一个个的行为和一张张笑脸中，开始淡去。

到印度的第二个月，廖小涵又给自己增加了到垂死之家照顾将不久于人世的老人的工作。

“当面对老人衣服床单上的排泄物不知如何是好时，当双手因为长期泡在洗衣服的消毒水里而过敏开裂时，我渐渐明白，公益，远远不止照片中的合影和笑容。”在每天简单甚至重复的工作中，她笑称自己体会到了“公益”真正的含义。

今年3月，在北京举行的“中国间隔年计划”周年分享会上，和廖小涵有类似经历的其他7位年轻人，也回忆起自己在世界各地体会着常规之外的人生。

环华骑行的符小惠讲述了在青藏公路上好心的藏族人赠送自己食物与饮料的故事，选择单车横穿北美的李文旭分享了自己被相处20多天的旅伴骗走现金的经历，到泰国做汉语调研的李玉镇则谈论了自己对东南亚民族全新的认识……

感动、挫败甚至危险的经历，在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青年所所长邓希泉看来，都让年轻人与社会在允许的范围内进行了动态的交锋，“这种试错的过程让他们有空间去调整和弥补，从而更好地融入社会”。

“标准答案”之外的选择

他们都是首期”中国间隔年计划”的被资助者。

这个由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中国间隔年基金”资助的社会公益项目，旨在帮助年轻人在升学之前或者毕业之后、工作之前，做一次长期的旅行，在正式步入下一个生活阶段之前体验另一种生活方式。

和许多应届生一样，2014年9月，廖小涵刚升上大四，保研、就业、出国，毕业后的三条出路就摆在了面前。“4年前，我听从师长的建议选择了专业，4年后我不愿意再按别人的‘标准答案’来走自己的路。”虽然成绩不错，但廖小涵对所学的专业始终提不起兴趣，反倒是课余时间参加的几次志愿活动，让她产生了到公益组织工作的想法。吸取了当初“凭感觉选专业”的教训，这一次，廖小涵计划先用一年的时间来体验公益行业，再对未来做出决定。

廖小涵放弃了保送研究生的机会。当其他同学忙着投简历或准备出国时，她一边收集各国义工组织的资料，一边等待着可以提供资金支持的“东风”。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廖小涵一样目标明确。作为2015年中国间隔年项目年龄最小的参与者，陈静雯用“迷茫”二字概括了间隔年之前自己的状态。大一上学期结束后，初入大学的新鲜感退去，一种“被推着往前走的”的焦躁感向她袭来：“上课、考试、参加社团活动……我很怕还没想清楚自己要做什么，4年就这样过去了。”

经过一个寒假的坐立不安，年轻的陈静雯决定去“看看别人是怎么生活的”，开学后她就开始筹划休学一年去西部环保骑行。

尝试新事物和寻找答案，这正是“中国间隔年公益基金”发起人乔新宇最初筹划间隔年项目的目的。“它让年轻人从随波逐流的社会大潮中抽离出来，有时间和空间思考自己未来想做的工作和人生的意义。”

2015年5月，首期“中国间隔年计划”收到了130多份申请计划，经过三轮筛选，包括廖小涵、陈静雯在内的8名学生获得了资助。

单车骑行、打工旅游、学术调研……下半年，这8位“间隔者”带着不同的项目分赴中国、美国、澳大利亚、斯里兰卡和印度等地。

与未来的一场恋爱

4月，2016年”中国间隔年计划“开始招募，廖小涵笑称自己是”老人“了。

去年12月，因为签证过期，廖小涵从印度回到了国内。“在印度是直接接触服务对象，回国后我想体验公益行业的组织管理工作”，不做义工，很多人都认为她的间隔年就算结束了，但廖小涵知道，义工工作只是公益中很小的一部分。

今年2月，廖小涵进入广州一家关爱留守儿童的草根NGO实习，初步体验了公益活动从调研到实施的过程；4月，她来到北京，回到资助她间隔年计划的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作为义工参与间隔年计划第二批的宣传和招募，借以感受基金会的运作模式。

同样没有结束间隔年的，还有陈静雯。这大半年，她的足迹遍布了国内外：从唐古拉山镇的长江源生态保护志愿者到骑行青藏线，从在拉萨打工存钱到骑游泰国、马来西亚……当记者电话联系到她时，她正在四川一间青年旅舍工作，并计划7月再次出发骑行到尼泊尔。

“原来每个人都有疑惑。”曾经一度很焦躁的陈静雯说自己的心态已经平和了许多，“那种恨不得立刻知道答案的心情不见了，反而是在看似是逃避的间隔年里，我学会了与日常的琐碎和重复相处。”间隔年结束后，陈静雯会返回学校继续学业。“对现在的我来说，大学不再是‘规定动作’，而是这一年经历后所必须的总结和提升。”隔着电话，她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现在，廖小涵认为自己与公益之间的磨合还在继续，“就像和自己的未来谈恋爱，最后的结果可能是结婚，也可能是分手。但这一次，我终于可以对自己的选择底气十足地负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