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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6年04月25日 星期一

别了,白纸坊

——老街坊李春生亲历北京南城棚改

本报记者 李丹青 黄康
《工人日报》(2016年04月25日 03版)

拆迁中的白纸坊棚户区。 本报记者 王伟伟 摄

4月8日,暖春里普通的一天。但对于北京白纸坊胡同2号楼住户李春生而言,这个日子却意义非凡。

前一天的夜晚,67岁的他有些失眠。因为他将和白纸坊地区其他5600户居民一样,第二天就要搬离已居住了27年的简易楼。知道李春生一家要“撤”,同在2号楼住的老街坊赵金华早早地下楼帮忙。

白纸坊胡同地处北京南城二环内,是西城区最大规模的棚改项目。总占地面积29公顷,包括32栋简易楼、43栋危旧楼和3500余间各类平房等,多为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建成的老房子。

近日,北京公布“十三五”规划纲要,2016年北京市将实施139个棚户区改造和环境整治项目,年内完成改造3.5万户,2020年基本完成中心城棚户区改造。

棚改前,老房子里的居民过着怎样的生活?棚改又给他们带来什么变化?连日来,《工人日报》记者数次走访白纸坊,见证其搬迁的过程。

散伙饭

4月初,记者走进白纸坊胡同,放眼望去满目疮痍,到处都是正在被“肢解”的旧房和搬剩下的家当,一片狼藉。

2015年6月10日,西城区政府在菜园街、枣林南里、光源里一带张贴出“房屋征收暂停办理事项公告”。这不仅意味着棚改项目的启动,更意味着不论是上世纪60年代住进来的“老炮儿”赵金华,还是较为“后生”的李春生,都要和他们历经几十年风雨的老房子“告别”。

今年2月18日项目启动预签约以来,预签比已突破85%。

目前,家家户户都忙着搬家和腾房。近70户的白纸坊胡同2号楼搬得差不多了,只剩李春生、赵金华等六七家。

这是一栋上世纪60年代中期建成的3层小楼。老住户们说,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墙体出现破裂,再加上老旧,他们多次对房屋进行加固。一些几代人合住的住户,争着在楼下空地搭起了自建房。

两三层的破旧简易楼包裹着低矮而又参差不齐的平房,构成了棚户区特有的建筑景象。

1989年,在北京华盾塑料公司工作的李春生因为没房,被安排住进了老职工腾出的简易房。他还算幸运,腾出来的房子除了简易楼上15平方米的房间,还包括楼下自建的“趴趴屋”。

此次棚改,居民可以在货币补偿、回迁安置中二选一。选择回迁的住户,在对应的区间内,超出原被征收房屋建筑面积部分的,按每平方米7000元购买。选择货币补偿的居民可购买位于大兴旧宫、丰台南苑、房山拱辰的定向安置房,房价在1.5万元至2万元之间。此外,还为他们设立了提前搬迁奖、工程配合奖等。

上有老、下有孙的李春生果断选择了外迁。由于外迁房在2019年入住,他用每月每平方米180元的周转费补贴,在朝阳区周庄嘉园租了一套两室一厅。

而在搬离之前,李春生除了收拾家当,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握着手机到处拍照,为拆前的街道、胡同、自己家和邻居家留影。他说每次拍完,把照片发到朋友圈,都会收到很多老街坊的“点赞”。

对于在这儿度过了大半辈子的老住户而言,此次棚改要告别的不仅是承载半个多世纪记忆的老房子,还有那些相处多年、亲如家人的老邻居。

不久前,怕以后相聚太难,李春生一家自发组织和五六家关系不错的老街坊吃“散伙饭”。饭后,李春生还“招呼”大家在胡同口合影留念。

凑合的日子

回忆往昔,很多住户慨叹:“别回忆,回忆都是眼泪。”

不像那些三四代人合住、“摞着睡”的居民,李春生刚搬进来时“捡”了老职工留下的自建房,父母住在楼下的自建房,他和老婆、儿子挤在简易楼上。为此,李春生专门在自建房里装了无绳电话,万一晚上有点什么事儿,父母一拨电话,他马上就能下来。

大白天走进这栋小楼,立刻感觉昏暗逼仄。吼亮泛黄的声控灯后,依稀可见半个世纪前使用的早已发黑的红砖。楼梯、走廊的空地处,堆满了住户们的生活用品和垃圾。

“人呐,别看都在北京,不见得条件都那么好。”李春生告诉记者,他们一个楼层3家公用一间厕所,6家公用一个水管。即便2000年前后各家接了水管,但仍然没有下水的通道,只能自己拿桶往外倒水。

因为只有一间厕所,邻居们只能错峰使用,岁数大的人多早起或晚起,给上班的年轻人腾地方。但由于厕所冲水不畅,适逢下雨天,走道里漂的都是“屎汤子”。

因厨房紧挨气味刺鼻的厕所,李春生做饭都从没闻到饭香。说到怎么解决吃饭问题,李春生故意拉长音调:“凑合哇!”狭窄的厨房只容得下简易灶台一个人站立,他说,棚户区里家家儿很少炒菜,基本上都是“乱炖”。

其实,和端盆水进厕所就能冲澡的夏天相比,没有暖气的冬天最难熬。

15平方米的房间,集客厅、卧室和书房于一身。李春生介绍,儿子上学时,一到冬天,回屋就钻被窝写作业。冬天将近零下10摄氏度的北京,没有暖气的屋子里外一样冰凉,被窝里有电热毯还能暖和点。

李春生清楚地记得,6年前的4月7日,当时的北京天气刚转暖。楼上的老街坊,一名70多岁的大爷,把冬天取暖的煤火炉放在门外,风把布门帘吹开的同时,煤气也被吹进屋了,大爷当场煤气中毒。

知足常乐

4月8日当天,李春生和家人陆续把楼上所剩不多的家具往楼下运,赵金华在楼下接应。临别的间隙,李春生还不忘调侃中年离婚的赵金华:“买了房还剩好几百万元,你才是‘又娶媳妇又过年’,后半辈子不用愁啦。”

对于棚改,李春生、赵金华和很多居民一样,热烈欢迎。

“这地是房管所的,房也不是我建的,人不能太贪。”一人难称百人心,拆迁总有个别钉子户,在赵金华看来,拆迁不能攀比,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应根据政策,结合自家实际情况。“总想给还没出生的孙子、重孙子都要着,多少是个头儿呢?”

从最早没房住,到住进简易楼里的1间房,再到这次棚改,“知足常乐”是李春生反复提及的词汇。

春节前,棚改项目指挥部曾组织居民们前往外迁处实地参观。

看沙盘、听讲解、问户型……一圈“考察”下来,李春生觉得外迁的房子格局好,计划选购位于旧宫的定向安置房——一套三室一厅、一套一室一厅。三室一厅留着他们两口和老母亲住,一室一厅给已经成家的儿子。

“嗨,这总归是改善条件了,甭管是108平方米的三居,还是一居,总比这儿强吧。”聊到新居,李春生有些兴奋:“那边我看了,高层楼房,环境好,街道比这儿干净,离社区医院、超市、学校都近。”

当然,也有人认为从市中心到四环外,心理落差比较大,可李春生全然不觉得,“哪儿的黄土不埋人?住这儿是离天安门近,咱没事儿不也不去吗?菜市口的黄金首饰商店更近,可这么些年,我还从来没去过!”

对于外迁后的新生活,李春生早已做足了“攻略”,新家附近有海子公园、槐新公园等,而且同仁医院在亦庄也有分院,天坛医院即将搬到花乡桥。“以后出门转悠,老了看病都方便。”李春生充满憧憬地说。

当日上午10点,李春生提前预约的搬家公司的车准时到了。迅速装车后,坐在大卡车副驾驶座上的李春生将头探出窗外,向老街坊挥手告别。

送走老邻居,赵金华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回到空荡荡的楼里收拾家当,准备迎接棚改后的新生活。

(应采访对象要求,李春生、赵金华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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