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2月，由北京市地方志编撰委员会与各区文化委员会、地方志部门参与编撰的《北京四合院志》正式出版。全书对每一处纳入区以上文保单位的四合院都进行了精心测绘，后人可凭借这本书进行科学复建。

北京的四合院，历经城市改造变迁，已经从清乾隆时的2.6万余处，下降至2012年的1000余处。许多四合院已经沦为破败的大杂院，急需院落修缮与人口疏解，而《北京四合院志》一书，也记录了许多公众并不知道的四合院文化。

北京城里想住哪个院子都可以？

八旗住在内城指定区域，非八旗居民和“外地来京人员”住外城。

在《北京四合院志》的开篇，绘有一张清乾隆十五年的北京街巷胡同图，之后还附有当年院落平面图与2011年的卫星地图的对比。从这张图可以看出，八旗在北京内城是分开居住的，而许多地区的街巷脉络，迄今仍保持乾隆时期的模样。

八旗在内城的分布非常有规律。在内城的东部，从北往南，分别是镶黄旗、正白旗、镶白旗和正蓝旗，在内城西部，从北向南分别是正黄旗、正红旗、镶黄旗、镶蓝旗。对于老北京旗人而言，知道对方在哪里居住后，对方属于哪个旗，也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以老舍为例，虽然老舍故居在东城区灯市口西街丰富胡同19号，这里在清朝时属于镶白旗的地盘，但老舍的自传体长篇小说却是《正红旗下》。这是因为现存的老舍故居是他在新中国成立后归国买的，而他的出生地是西城区新街口的小杨家胡同8号，《四世同堂》就取材于此，从地图上看，老舍出生地确实属于正红旗的活动范围。

事实上，根据1909年的《详细帝京舆图》，小杨家胡同原来叫“小羊圈胡同”，后来因为“羊圈”不好听，遂按谐音改叫“小杨家”，这样的改名，在北京很普遍。

在清朝时，非八旗的北京居民，一般都居住于内城南面的外城，外城从西向东被分为西城、北城、中城、南城和东城。

居住在外城的居民不只是普通百姓，也有非八旗的官吏和富商。纪晓岚就在现今的北京市西城区大栅栏珠市口西大街241号住了62年，即“阅微草堂”，2003年纪晓岚故居重建后对外开放。在他之前，雍正朝陕甘总督岳钟琪也曾居住在此。在绝大部分“雍正剧”中，作为年羹尧的接任者，岳钟琪都是必不可少的配角。

由于外城居民来自天南海北，便自发设立了诸多“同乡驻京办”，即会馆。清代词人朱彝尊就曾住在现今的北京市西城区椿树海柏胡同16号，当年为广东顺德会馆。当各地学子都聚集在一处时，文化碰撞交融便不可避免了，由于会馆在宣武门外分布居多，“宣南文化”也由此诞生。

四合院只有城里有？

每个郊区的四合院都是一部浓缩的城市史。

四合院不只存留于北京旧城，在郊区也有广泛分布。据统计，在北京旧城之外的朝阳、丰台、石景山和海淀4区，以及远郊10区中，现存四合院近200座，其中区以上文保单位27个，包括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个。

北京旧城周边不同区域，四合院出现的成因也不尽相同。朝阳区和通州区位于北京东郊，大运河畔，明清时是漕运重镇，南来北往客商云集，那时的“朝阳群众”多是富商大贾，为了生意方便而在通惠河沿岸安家，并设立会馆，呼家楼就曾有山东会馆。朝阳区的商业气息，早在清朝就已经形成。

前几年热映的电视剧《大宅门》的原型同仁堂乐家，在通惠河南岸双井地区的双花园曾有一处宅院，宅院被发现于2009年。1901年，铁路的兴起使得清朝废除了漕运，东郊四合院也走向没落。而如今的双花园，抬头即可看见CBD的摩天大楼。

漕运运送的不只是粮食，各地士子商贾经运河来往，南方文化由此进京，北方文化由此南下，北京由此变成全国的文化中心。

海淀区位于北京西北郊，古时因这里有大片水淀而被称为海淀，也是颐和园等皇家园林的所在地。从金代开始，北京城里的达官贵胄就开始在此盖“小别墅”，如今的畅春园，最早是明朝武清侯李伟始建的，当时叫“清华园”。从清康熙开始，皇帝每年要在畅春园等地住半年，王公大臣每天天不亮就从城里跑到海淀见皇上，就算轿夫受得了，自己也受不了。

为了不“职住分离”，王公大臣们纷纷在海淀区建宅邸，从礼亲王、曾格林沁到李莲英不一而足。东边运河多富贾，西边园林多宅邸，北京城的“东富西贵”格局，也由此形成，并影响至今。第二次鸦片战争时，圆明园被烧，周边的王府大宅自然也被殃及池鱼，再未复兴。

与东南富商从水路进京不同，晋商多从京西古道的山路进京，在沿途的门头沟、石景山、丰台等地建宅。清末民初战乱连连，建四合院于京西大山之中，也有躲避战乱的作用。而北部山区的密云、平谷、昌平等地，则有很多军屯四合院，自古这里就是守备京师的重地。明朝设有军屯制度，密云县曾驻军过万，县城驻有总督，统辖山海关至居庸关的千里边防。军屯四合院的设计更看重军事功能，与王公富商所建的院落大不相同。

四合院仅仅是建筑？

四合院影响了文化的方方面面。

由于内城主要是八旗居住，官宦贵胄居多，所以北京内城四合院多为多进院落，而外城院落则为一进式，人口更加密集。于是，同乡、同行、同业之间，在北京外城开始形成大量会馆，这些会馆多为大型院落群，满足窄小的一进院里居住者的娱乐社交所需。在1949年时，北京外城曾有391座会馆，如此密集的会馆，京剧和庙会就此诞生也就不足为怪了。

在清代，各地学子进京考试，一般居住在外城会馆，于是会馆集中的琉璃厂最终形成了文化街市，古玩字画店铺云集。而到了春节时分，外城居民蜂拥至今天的南新华街附近的三座小庙上香，最终形成了厂甸庙会，被列为中国四大庙会之一。

据乾隆年《帝京岁时纪胜》，“每于正月元旦至十六日，百货云集……千门联络、图书充栋、宝玩填街”，即便在最萧条的1945年，依然有20万游人前往，占当时北京人口的五分之一，庙会已经成了北京居民共同的文化记忆。

清朝时的外城天桥，茶肆旅店云集，四大徽班进京后，主要表演地点也在此。各地艺人交流融合后，最终形成了京剧。许多知名京剧艺人依然居住在宣南，例如四大名旦之一荀慧生，故居位于北京市西城区椿树山西街甲13号，一进院落，其购入前原为山西木材商人居所，现已变成大杂院。

荀慧生故居所在地椿树街道，总面积不过1.09平方公里，鼎盛时却曾有115处会馆云集于此。各地文化人士交流使得新的文化形式不断出现，报业先驱林白水也曾居住在此，邵飘萍的“京报馆”也设址于此，目前林白水故居已被异地重建。椿树街道隔壁的大栅栏街道，总面积1.26平方公里，报社（馆）旧址有49处，会馆103处。从一座座看似普通的四合院里呐喊出的声音，最终传遍全国。

2006年，厂甸庙会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1年，北京天桥演艺区成为“国家音乐产业基地”之一。2015年11月20日开业的天桥艺术中心，拥有北京首家大型音乐剧专业剧场，原版音乐剧《歌剧魅影》，刚刚结束在这里的巡演。

伴随着城市的发展，四合院正在消失，而四合院留下的文化烙印，却一直存在，等待着后生续写。

背景资料

文学家与北京四合院

鲁迅：1924年至1926年居住在北京市西城区新街口阜成门内宫门口二条12号，1929年至1931年其两次回京探母也曾住在此地。《华盖集》、《续编华盖集》、《野草》、《彷徨》等作品都在这里完成，鲁迅还在这里主持编辑了《语丝》、《莽原》等周刊杂志。鲁迅离京后，母亲和朱安一直在这里生活，直至她们相继去世，目前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茅盾：1974年至1981年居住于北京市东城区交道口后圆恩寺胡同13号，为二进四合院。目前已经变成陈列馆，陈列茅盾生前的实物和图片，包括手稿、作品、信件、手迹及其主编过的文学刊物等400多件，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郭沫若：1963年至1978年居住在北京市西城区什刹海前海西街18号，该处原是清代和珅的一座花园，后成为恭亲王奕府的草料场和马厩。恭亲王的后代把王府和花园卖给辅仁大学，把此处卖给达仁堂乐家药铺作宅园。目前这里保存了郭沫若的大量手稿，卧室、写字间和客厅，均按原状陈设展览，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舒年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