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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6年02月15日 星期一

当有图有影像的日子来临,好尚新潮的莽撞忘记了文字的力量。好在人们很快就明白,深邃的思绪和情韵,乏力的图影无法表象。

爱意不改 情书永在

欧阳
《工人日报》(2016年02月15日 07版)

“我变成住在八音盒里的公主,有王子陪伴的舞蹈终于不再孤独……”

很惭愧,读到这两句情人节前夕爆出来的小学生“情书”,其冲击已经远远超越了“自愧不如”。

稚气无色,懵懂不知躯体的欲望,然而少年不知愁滋味,何以明了孤独?也许只是难逃文化潜移默化的书写,不期然间早已染毒,就像另一首虚拟世界的“儿歌”名著:

“我已经中了你的du……过完年后我把我的压岁钱给你zan着,一起去海边。”

是否真的是儿童杰作另当别论,有意思之处在于情欲慰藉流行极简词意的背景下,情书携赤子心境刷屏网络。

是成人的纯真回归,还是情色江湖匆忙路途的驻脚守望?这世界变化太快,不止我一人不明白……

让人着迷的是爱情还是自由 ?

意映卿卿如晤:

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谓吾忍舍汝而死,谓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为汝言之。

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吾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然遍地腥云,满街狼犬,……吾充吾爱汝之心,助天下人爱其所爱,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顾汝也,汝体吾此心啼泣之余,亦以天下人为念,当亦乐牺牲吾身与吾之福利,为天下人谋永福也,汝其勿悲。

上为节录林觉民致陈意映的情书。以觉民英雄所处的时代而言,情书之于小我的震颤难敌情势之于大爱的震荡,敬佩之外无有它言。

历史上有很多感人至深的情书,虽托寄于男女之情,实则放眼于自由的追寻,像裴多菲“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罗密欧与朱丽叶”重装过很多读书人年轻的头脑,这幕明面上的戏剧展现了细腻描述的鲜活情书,也是自由叙事。

不过,东方的英雄主义之情似乎难以圆融于个体身上,很多时候男女之情竟然会是鬼雄的缺点,所谓英雄气短,如项羽。爱江山还是爱美人成了二律背反。

诡异的是,此类不知道怎么得出的无厘头结论也会在常态生活中感染很多人,在众个体内心“明晰无冲突”,整体却吊诡荒诞空前的年代,为“大业”弃家离子而豪言壮语者不绝于路。

理性地想想,林氏寄情于妻者未必不是言志的铺陈,非独心着意陈意映,不知道何以将此归类到情书。

恕我凡庸,比较起来自认为西洋的色目人就栩栩如生有多。温斯顿·丘吉尔俗人一样情书于爱人:“如果爱也能够计算,那么我欠你的实在太多……这些年来,你对我的爱始终没有停歇,陪伴在我身边,我实在难以用言语表达这些事对我的意义。”

更魅惑人的是身居前线的万岁爷拿破仑,无闲暇却居然有闲情思念情侣,1796年战火中的他在给约瑟芬的信中写道:“自从与你分别,我时常郁郁寡欢。我的幸福就是能与你相依。我不断在记忆里重温你的爱抚、你的泪水、你深情的挂念。世上没有人能同你相比,你的魅力总会在我心中燃起熊熊烈火。我何时才能摆脱所有挂虑、所有恼人的担忧,和你共度生命中的每分每秒,向你证明,我只需要爱你,只需要想着向你诉说爱意时的幸福之感。”

英雄的符号,还是英雄的灵肉,愿意寄情谁呢?美女啊,有机会还是让功名加身的家伙们写封情书吧!

古今中外的情书都写满了爱

情人节是舶来品,但情书的渲染,这些文人、艺术家等想象力疯狂之人的专业强项却没有国界。

不惧授受不亲的西洋文化成就过很多情诗,据说十四行诗即是情书专用文体,是否为真还需文学教授定夺,抄个英伦著名诗人拜伦的情书译作,曰:

阿尔卑斯山和大海把我们隔离开来,愿你时常想念我,──不过,我们永远不会分离的。

看起来不像十四行诗。

情书总是充斥超越智识的想象,我个人比较喜欢贝多芬的表达方式,记忆中是这样:

我躺在炕上,心却飞向你,我的爱,我的你,我的我,我的永恒的爱侣。

声称详查马克思理论的瓦西列夫氏有专著《情爱论》,上世纪80年代国内甚为流行。按其理论,“研究和观察表明,爱情的动力和内在本质是男子和女子的性欲,是延续种属的本能。这个结论得到科学的哲学方法论和社会的唯物史观的证明。”这与西方骑士情书大异其趣,和东土的情爱宣言也不合拍。

瓦西列夫认为,柏拉图式的爱情,根源在“新约”。看来还是目光所视有限。华夏早年不知新旧约为何物,情话诗书繁盛有序。

原始的《诗经》不说,汉代的“上邪”就有海枯石烂的源头: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宋代贺铸也有诗云: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苏东坡还给亡魂写情书: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想来是语义情景的缘由,不敢妄断西人情话不及土著情书,不过今人情思的文字,显然有些落没。

沈从文作品《三三》是我中意之作,没想到三三便是其美妻情娘,在沈先生的情书中就有记述:“三三,想起你,我就忍受不了目前的一切。我想打东西,骂粗话,让冷气吹冻自己全身。我明白我同你离开越远反而越相近。但不成,我得同你在一起,这心才能安静,事也才能做好!”

然而此情此景,显然不如古诗意蕴: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厚古薄今不敢,两情相依无疑需要悠闲的时光。功名财帛逼驱之下,怕是再也不能成就情书的辉煌:

似情诗似画卷,毫无肉体感官的“邪念”,寄托抑或非人,理想、情人难辨,人、事两相忘,纯情荡漾。

要感动自己还要感动全世界

前些年,情书渐渐地缩小了市场。

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

那个到处朗诵、传抄《致橡树》的场面渐渐消失了。这当然不是太奇怪的事。当有图有影像的日子来临,好尚新潮的莽撞忘记了文字的力量。好在人们很快就明白,深邃的思绪和情韵,乏力的图影无法表象。

近年在浪漫还未销声匿迹的群体中又出现了情书的热浪。不过,也许是因为务实主义的嚣张,遮蔽了情话的闲暇时光,也许念想先辈的妙笔情思,“三行情书”昂首登场。

爱你,只用三行字来表达:据说源自日本汉字协会发起的一种诗歌体裁。不知道是否因为俳句的风格,感觉他们倾向于无语的主观想象。记得有位日本知名作家在恭听繁复的爱情宣言后说:太啰嗦了,一句今夜美好的月光,不是更丰富啊!

不管如何,三行情书显然更适应快节奏、简略的表达方式。从网上抄录几首:

爱上我/是你一生的赌注/我怎么舍得让你输。

我行走于远方夜夜思量/你的模样/爱,未央。

螃蟹在剥我的壳,笔记本在写我/漫天的我落在枫叶雪花上/而你在想我。

文采很不错的样子,网上有人说,最后一首是某大学年度第一名的作品,机巧在于反向意会。

客观说,这些精妙的文辞放到张三李四身上都可以,更宜归类为情诗。像古人那样,追求文人同质化的幻觉当然没什么问题(如前面列举),但就强调个性的今天来说,或有感染力不足之嫌。您不是为人类写情书,而是为您的那个人写,对大众来说美好的东西未必合适让你憔悴的家伙。特别是现在这个开放的时代。

说到开放年代,无论承不承认爱情是否真有其物,都必须坦白,习惯、共同的情趣,共同的记忆,甚至是让理性失去作用的感官神经体验,才是震颤身体和灵魂让您难以忘怀的东西,这意味着,情书不是放大自我情绪的个人感悟,如果不是共同的生活,至少也应该是令爱侣铭刻的痕迹。

一弦情殇未谱/半纸离愁难书/不记年,叹花开几度。

情书不只是华丽的文采,更不是残败的自我忧伤愁绪。

也许情人难守,也许情愫善变,然而两情碰撞难灭,情书永远不绝。(赵春青 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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