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娘娘补了天，剩下块石头是华山……”前不久，上海东方卫视综艺节目《中国之星》上，歌手谭维维与华阴老腔混搭的一曲《给你一点颜色》惊艳全场，短短几天，网络点击率过亿。实际上，与老腔的这种艺术“嫁接”远不止与摇滚乐，电影、话剧……让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认识了老腔，喜欢上了老腔，这对老腔传承来说，无疑是好事。近日，记者走进华阴老腔的发源地——渭南市华阴市卫峪乡双泉村，探秘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华阴老腔的兴衰发展史——

“嫁接”：观众的需求变了

老腔唱腔慷慨激昂，豪迈悲怆，这与现代摇滚乐灵活大胆的表现形式、富有激情的表达情感不谋而合。早在2014年，崔健找到老腔，提出合作《一无所有》，冲击春晚。最后，因歌词内容的原因未能如愿。2015年5月，老腔艺人们又同陕西本土的黑撒乐队合作，演唱摇滚版的《一无所有》和《山丹丹开花红艳艳》。

华阴老腔艺术团主唱、老腔传承人之一的张喜民回忆说，同黑撒乐队合作的《一无所有》，有些不太合拍，有点各唱各的感觉，不过“山丹丹”还是比较成功的，有了融合感。

“同谭维维合作，我们尽量想着法子跟上摇滚的节奏。”张喜民说着说着，便不自觉地唱了起来：“太阳圆，月亮弯，都在天上。”他一边用右手拍着膝盖打着节拍，一边回忆当时合作的情景。

实际上，除了与摇滚乐的“嫁接”，华阴老腔还曾与其他的艺术形式有过合作。

1993年，王振中为电影《桃花满天红》主演陈道明配音的一曲《人面桃花》，让老腔登上了荧幕。两年后，他又在电影《活着》中，为葛优指导老腔唱法。此后，王老先生还多次为电影配音，这为凋零中的老腔似乎寻找到一条出路。

要说让凋零的老腔起死回生，不得不提华阴市文化局干部、华阴老腔保护中心主任党安华。2001年，党安华刚从上海戏剧学院进修回来，无意间看到张喜民班社演唱老腔皮影戏。当时，台下就三五个人，台上依旧在唱。他走上前，使劲地拉开帷幕，想告诉他们：“不要唱了，没人了。”

“可当我掀开帷幕时，张喜民等人的表演震撼了我。”党安华说，这一刻，他意识到老腔表演就是一种艺术，可以去掉帷幕，让习惯了传统伴唱的艺人走向前台。

“以前是看皮影，听老腔。现在，则是看老腔。”党安华在许多场合阐述了他的观点：观众的需求变了，老腔要与时俱进，才能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子。

改良：在凋零中寻找出路

2001年开始，党安华陆续同当地的四个老腔皮影戏班社接触，提出自己的改良创新建议。经过多次的交流，大家艰难地走到一起，成立了华阴老腔艺术团。《劈山救母》是老腔艺人走向前台的第一次尝试，由于艺人习惯了幕后的角色，互动不够，表演没达到舞台艺术的效果，并不成功。

后来，他们锲而不舍地反复练习，以求达到舞台表演效果。渐渐地，大家突破了思想这一关，有了眼神交流，有了表情语言。经过多次练习排练，这些“唱词在嘴，音乐在手”的老艺人熟练了仰天长叹、用力遁地等展示秦人秦风的舞台表演技巧。

“刚开始，根本不适应，还耍过情绪。”张喜民说，幕布后唱了一辈子了，改成前台表演，想不通：主唱弹好月琴，唱好戏词就成，没必要有动作、有互动，“顾着交流呢，忘了词咋办？”后来，大家渐渐理解了导演的创意。

“打板”是老腔的传统和特征，改良“老腔”，要坚守这一特色不能丢。党安华一次偶然的机会迸发灵感：击打板凳可代替击打木板，更适合舞台表演。

此后，只要老腔上舞台，张全四用木块敲打板凳的节目便不可或缺。今天，“砸板凳”已成了老腔的名片和最神秘、最接地气的演出部分，也成为改良后老腔的标志。而标志背后，隐藏着老腔改良的思路：老腔皮影戏看得人少了，那么就把农村生活，用老腔独有的方式展示给城里人。向他们讲述黄土地的故事，讲述中国农民和农村的故事。

事实证明，这一系列改良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老腔的知名度，也激发了老腔的活力。2006年，话剧《白鹿原》选中老腔作为话剧间歇音乐，让老腔一炮走红。随后，华阴老腔走遍了全国各地，走出国门，到欧洲，美洲和大洋洲等地演出。

“老腔同谭维维的合作是走向市场的一种尝试，但不是老腔传承的方向。”党安华说，老腔有老腔的特点。

老腔：浓缩版的民间戏曲史

老腔是什么？老腔怎么来的？有人说，起源于船工号子文化；有人说，发源于西汉粮仓驻军文化。为什么叫老腔？一种说法是，它比当地其他戏曲形成早，被尊称老腔。另一种说法是，来自湖北老河口，取一个“老”字，称为老腔。

“一声吼尽千古事，双手对舞百万兵”。自老腔有文字记录以来，老腔便是同皮影戏结合在一起的，皮影表演，老腔伴唱。这就是华阴老腔皮影戏。

有文字记载的华阴老腔艺人主要集中在华阴市卫峪乡双泉村。该村位于黄河、渭河和洛河三河口，是西汉京都粮仓遗址所在地，“一人主唱，多人附和”的帮腔（拉坡）独特唱法，战场助威呐喊印迹更为明显。

在双泉村，老腔是张姓人家的家戏。如今，老腔嫡传人为64岁的张新民。其家谱显示，他是八代父传。他父亲张全生作为新中国有名的老腔艺人，被誉为“老腔正宗”。华阴老腔艺术团主唱之一的张喜民是张新民的堂哥，更是有十代老腔传承谱的世家。在这个位于西汉京师粮仓遗址的小村落，这样的世家还有很多。

老腔有多老？该村保留的传统麻纸手抄剧本有200余本，大部分集中为清和民国时期的剧本。这些剧本来看，华阴老腔的历史至少有200多年。

小戏种，主要流传在一个村子，因其是靠家族传承的戏曲剧种，传承具有神秘色彩。老腔的传承一直坚持“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的规矩。

“地窖里传戏。”老腔世家、华阴老腔艺术团砸板凳的老艺人张全四说，老一辈人传戏，为防隔墙有耳，要么父亲把儿子带到装红薯的地窖里传授，要么傍晚早早关了大门，在家里小声传授，“提防女儿或其他人听见”。等到要大声练嗓子了，每天早晨四五点，父亲便带着儿子到山坡背风处练唱。天亮之前，有人下地了，再悄悄返回。

老腔兴盛于清，繁荣于民国，一直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老腔是农村人喜欢的曲艺。双泉村有三四个戏班，连续演出30天都不足为奇，一年演出200多场也是常有的事。

时过境迁，老腔一年演出场次锐减到三四十场，还继续下跌。随着市场的凋零，艺人们纷纷自谋生路。

传承：为了续命艰难转身

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随着社会的发展，传统的戏曲演出，随着民国及建国初期出生群体的离去，呈现几何式锐减。古会、祭祀演出也逐渐衰落，红白喜事渐渐地也不再选择老腔皮影戏。老腔演出、传承和续命面临严峻的考验。

60年代以后出生的艺人子女，同大多数农村人一样，为了生计外出打工。留在农村坚守老腔皮影戏的只剩下上了年纪的老人。

“一天100多元，一年演出收入也就2万多元。”张新民说，他们收入没啥保证，养家都比较困难。

“只要给钱，咱们就演。闲着也是闲着，演总有收入。”过去的2015年，华阴老腔艺术团的演出一共才40余场，老腔皮影戏的演出更是不足10场。党安华劝导艺人们灵活应对市场，要人人有名片，接了活，差不多就演。

面对不太景气的演出市场，华阴老腔艺术团艰难地摸索着出路。

为了传承老腔，华阴市曾举办过两期培训班，可成效并不理想。如今，一些人能弹月琴，也能唱两句，可对于演出老腔皮影戏，还没有新人能胜任。

如今，年龄最大的王振中已经79岁高龄，最小的张秋亚也56岁了。这两年，因身体原因，王振中等艺人已经淡出老腔艺术团。老艺人渐渐老去，新人寥寥无几，是老腔同其他戏曲一样面临的困境。

王振中和张喜民是华阴老腔艺术的两位传承人，可他们的儿子们中没有一个是从事老腔职业的。2011年，王振中开始拿着放大镜整理曲谱，方便后人学习。张喜民的儿子外出打工，“抛弃”了老腔。无奈之下，他便缠着孙子张猛学习老腔。20岁的张猛在张喜民的强行灌输下，懂得了一些老腔唱法，却因上大学而中断。

华阴老腔接下来的路还要在摸索中艰难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