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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5年12月17日 星期一

在汶川大地震中,他失去了侄子,得到了一个“女儿”。这位农民工坚守承诺——

“我一定把她养大成人”

本报记者 黄仕强
《工人日报》(2015年12月17日 06版)

一直保持着农民工最本色的特质的罗国全衣着朴素,黑色的大衣很多地方都已经破烂;语言朴实,回忆起那段经历时,他重复着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厚厚的镜片后面,他的眼睛有点湿润,他又想起了2008年5月12日的那个下午。

寻亲心切,一个人闯灾区

一场大地震,让罗国全的侄子长眠在了映秀。2008年,他的侄子罗泽东来到映秀镇挂职。当汶川大地震发生后,罗国全未能联系上侄子,来不及多想,他匆忙赶往成都。“当时已经没有车去映秀了。”次日,罗国全坐了一辆摩托车赶到了映秀镇郊外。

山崩地裂,楼塌屋垮,哭声从废墟四周传来。还没进入震中,罗国全已经被眼前的景象触动了。他说,在那种场景下,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参与抗震救灾。

在和其他救援群众一起救出三个遇难者之后,精疲力尽的罗国全准备歇口气,再打听一下自己侄子的消息,突然,不远处一座石桥桥头坍塌的房屋前,传来搜救犬阵阵狂吠。“我们意识到,废墟下有人。”罗国全和其他几个救援者飞奔了过去。半个小时后,他们硬是用手在废墟上掏出了一个洞,身材瘦小的罗国全径直就钻了下去。

“我借着手电筒的光,看到一位被压在预制板下的年轻女子,钢条穿过了她的背。她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罗国全试图拉动女子,几次尝试失败后,他继续借助微弱的光在废墟里搜索。“我突然听到微弱的啼哭声。”这时,罗国全才发现,女子的怀中抱着一个婴儿!

冒着房屋随时可能再次垮塌的危险,罗国全移开女子身边的砖块杂物,他只有一个想法:尽快救出孩子。可是,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女子始终保持着怀抱孩子的姿势,僵冷的双手紧紧护着,怎么也抱不出来。此时,余震不断,罗全国心急如焚。“我索性跪在了地上,一边拨女子的手,一边哭喊着说,‘我是来救你娃娃的……你放心,你的娃就是我的娃,我一定把她养大成人……’”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罗国全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奇迹发生了,这位母亲僵硬的双手慢慢松开,罗国全终于将婴儿救了出来。爬出废墟后,他才发现,婴儿肚兜上有一行用鲜血写下的数字:07.7.27——这是那位已故的年轻母亲在生命最后时刻,为世人留下了孩子的生日信息。

坚守承诺,背着娃独行

这个被救出的婴儿,如今叫罗晓涵,8岁,成了罗国全的女儿。“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她做一个有涵养对社会有用的人。”

由于婴儿的父母双亡且无法联系到其他亲人,罗国全抱着婴儿回到了位于重庆市大足区邮亭镇新任村的家中。“我常年在外打工,突然抱着一个孩子回来了,自然让家人心生怀疑。”罗国全的妻子和儿女完全无法接受这个孩子。此时,村里也有了风言风语,许多人在背后开始对罗国全指指点点。

“当年我已经40岁了,家里的经济条件本身就不宽裕,两个孩子读书都靠我一个人打工维系,突然再多一个孩子,压力可想而知。”罗国全有过犹豫,但当想到自己跪在废墟里说出的那句“你的娃就是我的娃”的诺言时,他下定决心,坚守承诺。

家人不接受,罗国全就背着孩子去打工,尽管受尽了别人的冷眼,甚至还被无情辞退,但罗国全从来就没有想过放弃,咬牙带着孩子四处奔波打工,只要能挣钱,他什么都干。

罗国全用行动打消了家人的顾虑,妻子和儿女也接受了这个孩子。“现在每周妻子都会把孩子从学校接回家,弄一桌子好吃的。”说起这话的罗国全,第一次开心地笑起来。

经历生死,对生命更敬畏

没过多久,女儿的户口得到了解决,罗国全也受聘到中铁隧道集团重庆轨道交通5106标项目部任电工班长、群安员,他的生活慢慢地开始平顺起来。但是,罗国全将自己在2008年经历的一切隐藏了下来,他从来不对人说起,关于那个女孩和那句承诺的故事。

起初干上群安员时,罗国全少不了会和工友们产生一些小摩擦。“许多人觉得我小题大做,斤斤计较。”他总是不厌其烦地给工友强调安全的重要性。虽然经常遭遇别人的冷眼和误解,但只有罗国全心里明白,生命的重要,尤其是当他回想起在地震灾区见到的幕幕场景,回想起自己差一点就被落石击中的九死一生。

直到某一天,罗国全终于给工友们讲述起7年前的经历时,身边的人才知道这个朴实的中年汉子默默无闻地做了一件如此伟大的事情。

2015年11月4日,罗国全被项目部工会请到了“诚信敬业”道德讲堂上作了专题讲座,他说:“汶川地震的情景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说着说着,他的眼睛就红了。罗国全坦言,那一刻,他想起了自己逝去的侄儿,也想到被自己救出的孩子。

经历生与死,让这个中年汉子更懂得对生命的敬畏。如今,罗国全一有空就盯着手机看,里面有女儿发来的短信,其中有一条让他百看不厌:“爸爸,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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