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寻——曾经的记忆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还记着这首短诗吗？这些年，随着教育改革的步伐，有一些诗歌慢慢在中小学语文课本中被抹去了。而这首诗是当前仍在使用的2001年人教版小学语文课本一年级第一册“识字”的第一课，古体韵律诗成为学生们识字和阅读的第一个老师。

“记得每次新学期开学最期待的就是发书，发了书最先看的就是语文，我们一般开学第一天打扫卫生，第二天才发书，发书那天不会讲课就自由看书。我一般都会一口气翻完语文书，那漂亮的图画那淡淡的墨香……多想再回到以前的岁月，感受一下那纯纯的年代。”一位重新浏览过上世纪90年代小学语文课本的朋友如是说。

近日，一场“国人记忆：中小学课本里的诗(1949-2015)”公共空间展，在首届北京诗歌节上亮相。这是1949年以来第一次对我国通用中小学教材里的诗篇进行系统梳理。随后，该展览在地铁4号线“4号诗歌坊“展出。该展览是从1949年到2015年全部人教版中小学语文教材中，挑选出了近100首现代诗歌，划分为“建国初期”、“社会主义大建设”、“文革时期”、“改革开放”、“新世纪”五个单元。“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除了五个现代诗单元，20首最受中小学课本“青睐”的古体诗词被单独设为“古诗单元”。家国记忆，尽在课本里诗篇的更迭间显现。

记者从展览现场看到那些承载着记忆的诗歌，“我是炊事员，参加打太原，烧水又做饭，日夜不得闲。”这是1951年初级小学语文课本第八册的一首诗《我是炊事员》。“人民公社象太阳，光芒灿烂照四方，人民的生活越过越幸福，欢乐的歌声越唱越响亮。”这是1961年初级小学课本语文第四册的一首诗《人民公社象太阳》。“一顶草帽两脚泥，背着药箱常下地。风里来，雨里去，看病认真又仔细。自力更生去采药，一心一意为集体。”这是1972年北京市小学课本语文第二册一首《赤脚医生就是好》的诗。这些带有鲜明时代特色的诗歌，还有多少人会记起？一位已古稀之年的老人告诉记者：“那会儿上学都是边劳动边学习，有很多诗都是编成歌儿来唱。”

“大堰河，是我的保姆。……我是地主的儿子；也是吃了大堰河的奶而长大了的/大堰河的儿子。”“远远的街灯明了，好象是闪着无数的明星。天上的明星现了，好象是点着无数的街灯。”“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这些从上世纪80年代，至今还在被学生们高声朗诵着的诗歌，又承载了多少人的记忆？一位刚过而立之年的先生告诉记者：“看了以后觉得好亲切，好像回到好多年前，回到曾经上学的日子，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追问——诗人的远虑

“在中国这样一个有着深远的诗歌教育的国度中，讨论诗歌教育和人文素养的养成，特别有意思。”诗人、文艺评论家唐晓渡在首届北京诗歌节“诗歌教育与人文素养的养成”研讨会上这样说。“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读诗的人，写诗的人越多，这个国家越厚重，越有希望。诗歌是历史与未来最紧密的纽带。”诗人邢宝华指出，诗不仅仅属于诗人，更属于每个热爱生活，有担当，有智慧，有情操的人。

谈起中小学的诗歌教育，诗人祁国表示心情比较复杂：“前30年的诗歌，用一句话很难描述。不过后30年的诗歌，给语言带来的变化、给诗歌带来的变化，还是让我们对这个时代充满自信的。”诗人北塔认为，教育是帮助社会正常运营的工具，诗歌更多承担的是思维工具的功能。诗人王博遗憾地说：“目前中小学没有一套系统的诗歌教辅材料。”

在诗人们眼里，无论哪一年代的中小学课本总有其不完善的一面，而对于中小学生，他们则报以很大的期待。“孩子是天生的诗人，不该抹杀他们的想象力。”听到诗人树才这句话，在场的不少人都点头称是。“多角度独立思考是诗人必备的素养，这也是诗歌教育的特别价值。”诗人严力如是说。

诗歌在这个社会中所能起到的作用，也是中小学诗歌教育的真正意义。诗人王琪博说：“生活中，不是缺少发现，而是缺少诗意。活得匆忙，诗意在忙忙碌碌中不经意间如风散去。”诗人远村认为，诗歌教育的核心，是情趣的培育。当代生活中，科技发达改变了当代人的生活方式，这种快速，导致了人的情感被挤压，人好像一点情趣都没有了。他说：“我们以前，三四岁就到处跑。可是，现在的小孩子，多在家里，稍微长大一点之后在学校，然后还是回家。这让人的见识变得特别小，影响了小孩子的情感和趣味发展的空间。长大以后，生活节奏又这么快，人的自我，人的本性的弱点越来越明显，街上一个人摔倒了，没人去扶。生活挤压了情感的趣味，成了人往上发展的障碍。”

探讨——诗歌教育的真谛

“对诗，不要局限于主题、字和句，这样格局太小。要对整首诗的意境进行解读，这在诗歌教育中比较缺少但又是必须的。”诗人远村的话犹在耳旁，而实际教育中是怎么做的呢？

高江丽，北京某小学低年级语文老师，记者打通她电话的时候，她刚给孩子们上完一节课。提及如何在诗歌讲解中培养孩子们的人文素养，她笑了笑说：“这个问题需要花时间来探讨，再有十分钟我还有一堂课，恐怕来不及。”记者问：“那就说说你是怎么给孩子们上课的吧？”她不假思索地回答起来：“我们刚讲了《鹅》这首诗，我会在课堂上引导孩子去感受鹅可爱的外观、俏皮的神态，孩子们就会纷纷告诉我，它有白色的羽毛、红色的掌，在绿色的水中……无论是神态、外观还是色彩，都让孩子喜欢。”说起教育方式的变化，她说：“相比起我那个年代的学生来说，如今的教育理念就是把课堂还给孩子，鼓励孩子去说、去写，不再纠结于某个字面的意思，而是培养孩子对诗歌的情感，去感受诗的意境。”虽然简短的通话不过5、6分钟，但上面所提及的诗人们所讲的，重在情绪培养、多角度独立思考等人文素养的培养，在高江丽的回答中早已不知不觉地展现在了课堂里。

关荟茹，河北某高级中学语文老师，在她近20年的教育生涯里，诗歌的讲解是她最熟悉也最需要改进的。“每一届学生，都有自己的特点，现在网络发达，学生们接触到的更多，诗歌讲解也需要不断调整。”关老师举例道：“过去教学，要求学生读和背都是辅助老师教，一首诗往往要用一堂课的时间来讲解它的写作背景和字面意思；而如今更注重学生欣赏诗歌，比如毛泽东所写的两首诗《沁园春·长沙》和《沁园春·雪》，南国与北国的风景在同一作者的不同时期所抒发的感情不同；而同样写秋景的《沁园春·长沙》和杜甫的《登高》，虽然景相似，但因人不同，情也不同。”学生的阅读量大了，欣赏的角度自然也多了。

诗歌的美，就在学生的朗诵中，在老师的引导下，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们的一生。即使他们早已过了读书的年龄，早已从事与诗歌毫无关系的工作，当读到曾经课本上那一句句诗行的时候，他们仍然愿意读下去，读着读着，他们找回了过去的记忆，而诗歌，也早已进驻了他们的心里。恰如诗人邢宝华所言：“这是一个伟大的时代，也是一个令人叹息的时代。无论崇尚金钱的人，无论崇尚权利的人，诗都是他们的精神家园。在经济高速发展的时期，在大家都忙碌奔波无暇相望的时候，诗歌被冷落了。而今天，当人们从喧嚣中安静下来，诗歌重现了它应有的魅力。”

（漫画：赵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