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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5年11月21日 星期一

【砚边谈艺】中国绘画中的意与境

《工人日报》(2015年11月21日 04版)

甲午隐逸图 王振羽

中国绘画先有“意”然后才有“境”。意和境,是不甚相同的概念,王国维论诗词用“境界”而不用“意境”。

“意”乃是道家的产物,严格意义上说是来自庄子,“境”是佛家的产物,中国唐代中期以后的南宗禅发扬广大之。

“六书”造字当中有“会意”这一法,可见对于“意”的探讨是很早的事情。最初讨论“意”这一话题,是探讨如何用语言来表达所指之意,于是就有了后来的“言意之辩”。言与意的探讨,不外乎两种结论,一是言可以尽意,一是言不能够尽意,一般意义的“言意之辩”所要辩的正是这些内容。而庄子却跳出了这一层,庄子说“得意忘言”,言为工具,终所得者,乃是意--这其实很像后来禅家的“指月”,但是指月还要再跳出一层。

庄子的“得意忘言”直接影响到了后来的艺术创作,当然最早受其影响的艺术形式还不是中国画,而是魏晋间的“玄言诗”,如陶渊明诗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后来晋人由玄言的探求,转到了对自然山水的关注,于是兴起了“山水诗”。

《文心雕龙》里说:“庄老告退,而山水方兹”,是指玄言诗的全盛时期过去之后,代之兴起了“山水诗”,而山水诗,直接影响到山水画的产生。 “玄言诗”和“山水诗”还有后来的山水画,都是沿着庄子的这个“意”的路径发展而来的。“玄言诗”和“山水诗”要表达的是言词以外的“意”,即“言外之意”;山水画要表达的是画面形象以外“意”,即“象外之意”。言外之意也好,象外之意也好,二者表达的“意”其实都是自然之“意”--无论是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还是宗少文的“澄怀观道,卧以游之”,都是通过“言”与“象”最终达到体悟自然之“意”的目的。

这个观念,若若寻觅其本源,其实都来自于庄子的“齐物”观。庄子齐修短、齐寿夭、齐万物,所以他的“意”是与“物”同“游”之“意”,游于物,并能超然于物外。中国的山水画自魏晋至宋元,所体现的“意”,大抵皆是此意。后来发展起来的“写意”绘画,其中的“意”就已经不单单是庄子的意了,比如“四君子”题材的花鸟画,里面也有儒家的“比德”的“意”,此不详论之。

“境”的概念,只有当佛教来华,并发展了相当长的时间之后才有了近似于“意境”的意义。早期的“境”更多的是指地理范畴,《说文》上说:“境,疆也”,所指就是疆界。后来佛教来华,“境”的意义就扩大了,《华严经》云:“以如为境,无境非佛”(其他的经文中也随处可见这个“境”),其意义基本是《金刚经》里所说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就是一切尽是假象,一切皆不存在,佛家便把不存在的假象叫做“境”。

在道家的庄子那里,通过“言”、“物”、“像”,是可以得“意”的。而所有这些在佛家这里,无非都是些假象而已,即便是道家所苦苦寻觅的“意”,在佛家这里,也被认为是不存在的,佛家把所有这些,统统地称作“境”。列子御风而行,看起来已经很超然物外了,但是他的行驶,所凭借的是风力,谁也不能说风不是“物”。所以道家的“得意”,最终也没有离开物。而佛家却要离开一切物,所以佛家的最终追求是不用任何外在依凭,而达到自足圆满。

可是于绘画而言,是不可能真正脱离“物”而达到自足圆满的,因为至少笔墨纸砚这些媒介就是绘画不可或缺的“物”。那么就只能于这些媒介当中来传达“境”的意图,于是就有了倪云林的荒寒,八大山人的孤冷,徐文长的洒落等等的“境”。在画面当中追求一种“境”,至少唐以前是不曾有过的事情,彼时所体现的,大多是人伦教化(人物画大多如此),其上一层者是登山、卧游,体悟出其中之“意”,如王羲之悠游山水,并说:“吾终当乐死”,令右军所乐的是山水之“意”,他还未能看到“境”的层面。而唐以后的诗歌书画当中,优秀的作者大都会去主动地追求“境”,因为唐中期以后“南禅宗”形成,佛教文化完全溶入中国文化的血脉当中了。(王振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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