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债140亿元，负债率240%，银行只收不贷……这是中冶葫芦岛有色金属集团有限公司2013年面临的困境，国资委将其列为破产重整试点单位。

彼时，这家企业有职工2.8万人，加上家属，共涉及近8万人。辽宁省政府一位领导告诫企业负责人：“改革一定要慎之又慎。如果处理不好，爆炸当量相当于一颗‘原子弹’。”

让这位领导没有想到、也让许多人没有想到，到今年8月，破产重整仅仅一年零八个月，企业发生了剧变：职工工作热情高了，产能盘活了，管理水平提高了，职工收入增加了，厂区面貌变美了……

引入民营资本 ， 焕发新活力

中冶葫芦岛有色金属集团有限公司建厂于1937年，主要产品为锌、铜、铅等有色金属。遗憾的是，这家国企近年来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屡战屡败，进入破产行列。

中治集团是他们的第一大股东，也是他们的上级单位。此次破产重组，中冶领导层思路明确：引入民营资本，为老国企注入新基因。

葫芦岛有色公司破产重整的消息传出后，5家民企表达了参资入股的愿望。公司领导层对这5家企业进行调查了解，发现其中3家企业看中的是公司的4500亩地，另两家虽然愿意干原产品，但情况也不够理想。

最终，民营企业宏跃集团进入了中冶的视线。

经过多轮谈判，宏跃集团董事长于洪投资15亿元，占总股本的35%，成为葫芦岛有色公司第二大股东。2013年12月14日，于洪正式接管葫芦岛有色公司，负责管理企业。

宏跃的资本进来了，同时市场观念、竞争意识、管理理念也进来了。

最初接触时，葫芦岛有色公司曾找到宏跃，于洪应约前来考察。他要来财务报表，很快发现了问题：2013年时，焦炭市场上1200元/吨，可报表上写着2200元/吨；煤市场价800元/吨，可报表上是1600元/吨……他认为自己找到了问题的根源：管理混乱，跑冒滴漏严重。

还有一个故事：于洪曾接到一位副总的电话：公司有6000吨电解锌窑渣，有人来买，卖不卖？于洪回答：“不卖。”

该公司将锌从矿石中提炼出来后，产生了大量矿渣，过去多以20元一吨的价格卖掉，有时还花钱求人拉走。于洪的宏跃集团有选矿厂，他知道许多矿渣中含有多种值钱的金属。果然，经过化验，6000吨矿渣中含有丰富的银、铁、铜，一吨矿渣磁选出来的金属可卖四五千元。

葫芦岛有色公司有一套停产6年的铜冶炼大型设备，由国外设计国内建造，总投资9亿元，可设计先天不足，建成后就没开过。于洪决定启动这套设备，可请了几个专家评估，认为启动设备至少得投资4亿元。公司组织工程技术人员、能工巧匠，对设备各种部件能用的用、能修的修、能换的换，今年1月正式投产，只用了3000万元。仅此一个项目，一年可增加产值50亿元。

于洪每个车间、每道工序都要去看，100天时间里提出了126个改进建议。公司党委书记、工会主席张正东对《工人日报》记者感慨：没想到于洪把管理工作做得这么细。

于洪则说，他要对得起信任他的职工。

曾经，公司的矿石采购以假当真、缺斤短两、重复过秤问题严重，一些人内外勾结，亏了企业，肥了自己。破产重整后，于洪采取了一个办法：两次检斤、两次取样化验，“两次”工作不用同一拨人。仅2014年，同样产量，节约采购成本3.19亿元。

葫芦岛有色公司还是那个公司，宏跃集团只派来两个人，干部基本上还是原班人马，职工人数还减了1000多人。2014年，即破产重整第一年，给职工涨工资支出1亿元，环保和技术改造投入1亿元。过去有3500名职工由中冶集团发工资，破产重整后全拿回来，一年支出工资2亿元。去掉这些支出，还实现盈利8000多万元。

职工们感慨：引入民营资本，使这家老国企脱胎换骨。而曾经，他们刚知道破产重整的消息时，一度人心惶惶。

“三个自由选择、四项优惠政策”稳人心

破产重整前，葫芦岛有色公司有在岗职工9000余人、退休职工9000余人、待岗职工3000余人（70%工资）、内退职工5000余人（未办退休手续），还有大集体职工3000余人。

大家很担心：这“家”虽然“破”了点，好歹还是个“家”，职工有个依靠。破产重整，“家”没了，还依靠谁呢？在职的多是年轻职工，他们忧心自己何去何从；已经退休的、内退的、待岗的，更担心利益能否得到保障。

此时，公司工会站了出来，站到了改革的第一线。为职工争取优惠政策，对职工做宣传解释工作，召开职代会讨论通过破产重整方案……这些，都主要由当时担任工会主席的张正东带领工会干部来做。

按照原方案，公司留用7000人，未被聘用的职工依法有偿解除劳动合同，补偿金为12个月平均工资×工龄，但最多补偿不能超过12年。

根据规定，企业破产重整方案必须经过职代会讨论通过，但公司领导班子看过这个方案后，认为这个方案职工代表肯定不能通过。一是因为“一刀切”的“留用形式”过于生硬，职工从感情上难以接受；二是职工存在多方利益需求，仅一种补偿方式，难以保障。

“必须充分尊重职工的知情权、参与权，必须充分尊重职工意愿。”为了全面征求职工意见，各种座谈会召开了60多个。职工倒班生产的，工会干部等到半夜，趁他们休息时征求意见；对意见特别大的，他们去“家访”，登门入户做思想工作……带着收集上来的意见，与中冶集团反复沟通，最终形成了“三个自由选择、四项优惠政策”的破产重整方案。

“三个自由选择”是：9000余在岗职工可以选择仍然留在公司或者离开公司自谋职业；3000待岗职工可以选择返回工作岗位或者离开公司自谋职业；内退职工可以选择正常退休或者离开公司。

对职工最关心的利益保障问题，工会千方百计地为职工争取了四项优惠政策。

第一项优惠，职工平均工资按在岗职工计算。如将待岗、内退等工资加上平均计算，职工平均工资连800元/月都不到。而按在岗职工计算，职工月平均工资达到了2830元。

第二项优惠，为选择离开企业的职工多发6个月的补偿金。

第三项优惠，对内退职工连续3年涨工资。第一年涨100元，第二年涨200元，第三年涨300元，直到正式退休。这样可使内退职工到退休年龄平均工资达到1400元。

第四项优惠，对患有精神疾病、尿毒症、癌症等大病的400余名职工，对完全丧失劳动能力的350名职工，一次性多给24个月的补偿金，共6.8万元。对还有一定劳动能力的35名职工，多给12个月的补偿金，计3.4万元。

三个自由选择、四项优惠政策，基本照顾了各类职工的多方面利益需求。政策一出，职工队伍基本稳定，破产重整方案在职代会顺利通过。

去年3月，留在公司的7200名职工普调了工资，一线职工最多的涨了1000元。

退下的职工稳定了，留下的职工觉着“有奔头、有干头了”。

职工用实际行动肯定改革

“上我们厂看看，变化老大了。”葫芦岛有色公司电解锌厂工会主席徐海向《工人日报》记者发出邀请。

光滑的水泥路面、一个种着各种草本花的大花坛，路边种着萝卜和荞麦。当记者多年，看过很多花园式企业，相比之下，电解锌厂的美化实在太一般了，可听徐海一介绍才知道，电解锌厂如此变化并不一般。

一年前，300延长米的路面坑坑洼洼，花坛所在地是废渣山。一刮风，尘土飞扬。企业破产重整后，工会发动职工业余时间平整路面，重新铺上了水泥路。搬走了废渣山，从外边运来600多车土，将废渣山变成了一个大花坛。建花坛时，因为已经过了最佳种植季节，只能种些早熟植物。职工从家里拿来各种花籽，抢着种。

葫芦岛有色公司临街院墙有5000多延长米，2米多高。因为几十年炼锌时的污染，因为风吹雨淋，因为年久失修，这面墙成了黑、白、灰等混合在一起的杂色，脏乱不堪，被人们戏称为“有色金属墙”。如果外包粉刷，需要八九百万元。去年9月27日，公司工会发动职工利用休息日粉刷这面影响企业形象的“有色金属墙”。各分厂积极响应，不当班的职工几乎全来了。仅一天时间，5000多延长米的院墙粉刷一新，只花了5万元的油漆钱。

这让于洪很是感动：“有这么好的职工队伍，我们一定能成为在葫芦岛最让人羡慕的企业。”

锌冶炼是严重污染行业。破产重整后，公司扒掉20根烟囱、搬走废渣山，投入一亿元上了电除尘、废气回收、余热供暖等设备。采用余热供暖后，一年还可挣2000多万元。从烟尘中还可提炼出银、锌等，一年又可增收350万元。更重要的是，环境变了。过去一进厂一股呛人的硫酸味，工厂连麻雀都不来。如今空气质量好了，不仅麻雀来了，还飞来很多灰鹤。

为了发挥职工的聪明才智，工会开展了“创新献策”活动，向职工征集合理化建议。浴池水回收再利用、分析组试样回收、净化锌粉收尘改造、水加洗涤剂混合溶液取代煤油、扒渣收尘改造……职工提出的合理化建议几乎包括企业生产经营的方方面面。这项活动从去年10月开始，到今年7月底统计，职工提出的有价值的合理化建议607条，可创造效益1600万元。

张正东告诉《工人日报》记者，现在职工对破产重整特别满意，工作热情特别高。“职工以爱岗敬业的实际行动，表达了对改革的肯定。企业的未来，一定会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