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中生出的美丽翅膀
前几天侄儿张子昱接到第一志愿填报的某飞行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时,他身边的亲人们仍在梦中,尽管十多天前已从互联网公布的提前批次录取名单中得到这个喜讯,但谁都回不过神来。回首子昱做起飞行梦,完全是他操心不已的父母的无奈之举。
子昱上初中后身体猛发育,几天蹿高一头,性格随之变得马驹样不服管教。眼睁睁看着社会污浊空气把孩子一点点包围,他的父母使尽浑身招数砌防护墙,均告失败。一筹莫展之际,做父亲的想到了航模爱好,尝试着用这种方式来释放小子过旺的精力。从此,夫妻俩找到一根救命草似的,假日寸步不离地陪儿子去航模学校,不惜金钱让孩子去参加全国性航模活动,把孩子武装得有模有样。
我们这座城市没有专门供航模爱好者飞模型的地方。子昱飞模型最阔绰的地点,是距城几十公里外一片待建楼盘的空地,比足球场大,尽管荒草没小腿,草丛中四处水洼,雨天白昼都蛙声一片,仍有人来飞模型放风筝。我印象中子昱在这片荒草地上,飞机连连失事败得最惨,也飞得最漂亮。子昱几次把飞机飞上农舍房顶和树上,上房头的还可以请主人帮忙拿下来,上树的父子俩也可以爬树上去取,有次飞上高塔吊车,弄出台惊险戏来。
飞上高塔的是子昱最自豪也非常难遥控的一架超大飞机模型,只有这样大的平地才飞得了。它有两只红彤彤的翅膀,我见它伏在草地上非洲火烈鸟一样美丽,叫它火烈鸟。子昱为这架模型狠下了些功夫,搭进不少课余时间,也飞得过瘾。火烈鸟在这上空飞翔了几个周末后,地上的建设项目准备开工,竖起台高塔吊车。主人还算客气,没正式开工之前,还让人放风筝飞模型。有个周末,子昱飞火烈鸟飞得把村庄里的孩子妇女们都吸引出来看,头戴安全帽的民工们停下手中的活,来看人怎样操控模型。子昱一得意走了神,模型飞上了吊车塔顶,任他如何遥控,模型在上面被死死挂住了。吊车才进场,升降笼还没安装,高耸入云的塔顶近百米高,谁敢赤手空拳上去取模型?出钱请民工爬上去拿,没一个愿意,老爸被激将了,说我上!几步蹿上塔吊……
如今看着子昱的飞行学院录取通知书,眼前又出现两年前令人心惊肉跳的一幕:一个40多岁的男子空手攀高塔吊车,人在空中越变越小,如一只钢铁树枝上移动的鸟儿;地上围观人群看惊险表演一样呆了,其中一个大男孩和他的妈妈移步找位置,预备接空中飞下来的模型和人。做父亲的为了儿子心爱的飞机模型一时忘命,事是蠢,情却让人动容。
子昱着迷火烈鸟期间,一家航空公司把他所在中学的高三年级学生全部请去参观,其中有个内容是让同学们到大屏幕前模拟驾驶飞机。子昱回家来讲,他第一个举手要求上台模拟驾驶,末了,他与随后上台做模拟驾驶的两名同学分别获得一顶绣着“飞虎”的帽子。因他是他们班唯一得到“飞虎”帽的,同学起哄叫他“张机长”。我知道这家航空公司所在机场在二战时曾被享誉世界的美国“飞虎队”基地,故而奖励孩子们这样的帽子。子昱把“飞虎”帽拿回家后,放在他堆积如山的教科书和课外读物上,如孩童把心爱玩具搁枕头边昼夜不离似的令人发笑。高三学生面临高考,每日需要海量阅读,子昱把帽子放在书山上,每天得在帽子下面抽取或放进当天上课和做作业所用的书籍,绊手绊脚。我问他,帽子放了那么长时间不拿下来,没看够?他没直接回答,只说我以后要开飞机。明白了:这小子对着书山上的帽子一天天做梦呢。我笑道,你爸妈两边家族的上八辈子人都与这不沾边,别做梦了。
哪料子昱这一梦挡都挡不住。高三上学期期末,他们学校贴出“招飞”海报,他去报名。我们以为像他这样生长在都市衣食无忧的独生子,与开飞机这事不搭界,让他报名,不过借此机会开阔眼见,促使其思考自己将来道路而已。始料不及的是,整座城市中学的报名者第一次参加“招飞”面试,当场刷掉了百分之八九十,子昱用长刀割草一片片割没了来形容所过的第一道关。再次是下雪天里过体格查检和心理素质关,当场刷剩小半数人,他用光身子在冰窟窿里极限挑战来形容第二道关。第三关是政审。最后一关高考。他就这样从3000多报名者中一关关地筛选下来,成了被录取的70余人当中的一个。他无意中做起的飞行梦,应接不暇地变成了现实。无奈中出生的一双稚嫩翅膀,开始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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