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往事
今天接到父亲电话说老屋拆了,记忆如船逆水折回源头,心中泛起酸楚的浪花,眼眶潮湿不再作声。印记我童年时光的老屋,如今实实在在的消失了。
我出生在这个老屋,老屋一共就两间,墙体用土坯砌筑,屋顶用泥巴拌和麦秸秆抹平。报纸贴满了墙面,里间的土炕整整占了一间,土炕靠近窗台放着一台黑色老式收音机,经常播放着《十五的月亮》。外间东墙有个存放小麦的水泥箱,合上盖子非常平整,这就是我家的桌台,靠墙的位置放些柴米油盐之类的杂物,剩下的空间是我哥写作业的地方,这个兼用的桌台有些高,很多时候我哥是站着做功课的。北墙正对屋门的是灶,与里间的土炕相通。梁上正中间挂着一个白炽灯。做饭时,炊烟和着热气弥漫整个屋子呛得人睁不开眼,也将灯泡熏得更加黯淡无光。老屋坐落在整个院落的西北角,它弱小的身躯与宽大的院落显得不太协调,儿时它却是我最美的家。
与老屋为伴的是院子里的枣树,大大小小有十多棵,最大的树龄要追溯到光绪年间。夏凉傍晚,左邻右舍便聚集到老屋门前,大家拿着芭蕉扇,挥赶着蚊子,话匣子就开始了。枣花开满院落时,老屋在深处悠然。红枣挂满枝头时,老屋在静处俨然。冬天的雪会下得很大,门窗上的冰花也很厚,我们哥俩哈气融化冰花,看谁哈的更圆,结局可想而知,输的往往是我。雪水在半夜会顺着屋檐冻结成冰锥,我和哥大早起来,搬着梯子绕老屋一圈,将“果实”全部摘下,兴奋的心情早已赶走冬日清晨的寒冷。晚上火炕会将被窝烤得暖暖的,只要火炕在,冬天老屋就不会寒冷。冬去春来,年复一年,老屋坐看时光变迁。
二大爷没有子女,老屋便也成了他心里盼望回归的家。他在离家十多里的乡镇大院看大门,每当听见自行车悦耳的铃声驶进院子,我便冲过去翻看自行车上的布袋,里面有好吃的糖果和麻花。他会领着我走街串门,仿佛一个久违的贵客,与人讲述着他在外面的点滴。倘若隔些时日未归,我会站在老屋门口的板凳上踮脚眺望院外,默默盼着二大爷早日回家。
在我六岁的时候我们全家搬离了老屋住进了新房,母亲开始在老屋前面空地种些蔬菜、瓜果。后来父亲整修过老屋几次,新盖了红瓦,粉刷了外墙。老屋显得更加精神,静静地待在巷子深处,却变得愈加孤单。
二大爷在外漂泊了一辈子,前几年因身体不佳执意回家,我晓得他是想落叶归根,父亲把老屋和院子给他住。那时我在读大学,放假回家我都会过去看看。院子里枣树仍然枝叶繁茂,他和老屋却弱小难寻。我高喊几声,他才缓慢地从老屋走出。岁月沧桑,坐在老屋门口板凳上遥望远方的人,却换成了他。没过多久,二大爷在这个老屋里永远地老去了。此后,老屋成了我不想再靠近的伤心地。
在外漂泊转眼已多年,我也成了那个渴望归家的人。外面的高楼大厦仍敌不过我思乡的心,故乡老屋的天空是否孤寂依然?我时常在梦里重回老屋,梦里的我还是那个光着脚丫围着老屋奔跑、跳跃的孩子。老屋曾承载过许多人的梦,温暖的胸膛让我依靠。
最后一次见老屋,是今年春节。冬季的院落枣树枯枝交错,深灰色的格调衬托着老屋更加落寞。老屋真的老了,掉渣的墙体,零落的瓦片,破损的窗棂,缝隙大的再也合不严的门。老屋像个饱经风霜的老人,被岁月刻上了深深的皱纹。这是一个给予我生命和成长的地方,如今看似褊狭,却又是那样高大。风尘岁月而过,积淀过后感悟。老屋留下的,除了憔悴的容颜,还有对生命的厚重和对未来的憧憬!
在老屋伟岸的胸怀里,在枣花沁人的芬芳里。老屋,讲述着一段岁月,一场关于人生的过往!任凭时光变迁,老屋在我心里,依旧悠然、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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