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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4年09月29日 星期一

【社会众相】才哥

□周 倩
《工人日报》(2014年09月29日 06版)

才月的本名应该叫艮德厄斯丽·萨仁高娃(音译),蒙古族女孩,她身上唯一的少数民族气质大概就是她告诉我们的这个蒙古族名字和她略带青藏高原的大嗓门,虽然她也会用台湾腔讲那些嗲嗲的话。一身紧致背心加破洞牛仔裤的打扮透出几分学生没有的成熟与苍凉。才月天生有一副好嗓子,许是遗传她学音乐出身的妈妈强大的基因,又许是能歌善舞的少数民族的特质,总之她能飙很高的长调。

才月让我们都叫她才哥。宿舍一共6个女孩,刚走进象牙塔的高三生们对大学里的一切好奇又胆小,才哥说,她可以保护我们。

起初,我们很高兴地叫她才哥,窃喜以为在大学里有个仗义的“大哥”罩着心里踏实。慢慢地,我们也逐渐熟悉起来,了解到原来才哥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一直靠母亲微薄的收入生活,因此当我们都买了手提电脑,换了手机时,才哥还在为一个不到千元的旧台式电脑在电话里跟她爸爸磨嘴皮子,因为妈妈支付不出这笔钱,而再婚的爸爸又不想拿钱给她。才哥说这些话的时候,嗓门没那么大了,也一改平日嬉皮笑脸,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看似平淡地说:“我3岁的时候我爸喝醉酒,拿着刀在大街上追着要砍我。”说完她略带挑衅地看着宿舍里胆子最小的我,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真吓到了我。

不忙的时候才哥也很勤快,包揽了宿舍里的很多脏活累活,提重物、打扫卫生间、搬桌椅、挪床柜,我们只要叫一声“才哥”,她一定利落地赶到,当然,我们的回报除了软软地拖长音的一声“才哥”,还报以一顿午餐又或者一个水果。回报不是才哥主动要求的,因为我们几次见她整天躺在床上,到晚上才出去寻点吃食回来,一通狼吞虎咽之后才哥说她是在减肥,早上少吃一餐饭等于绕着大操场跑好几圈呢,但有一次她说漏了,她说她的生活费只够支付一天一顿饭费,我们大家面面相觑。时间久了,我们才发现其实她是不懂得打理自己的生活,她总是在月初的时候非常大方的请朋友出去吃饭、唱歌,月末就开始了“节食减肥”。这样说来,才哥其实是个爱结交朋友的人,又好面儿,喜欢在朋友面前逞逞小威风。

大学头一年,几个兴奋的女孩子最喜欢睡前夜谈,谈自己纯粹又青春萌动的高中生活,谈自己暗恋的男生,也谈对未来的美好向往。才哥的过往在我看来最神奇,她说她曾遇到一个富家公子,因为某种机缘巧合她为他挨过一刀,因此那人也最珍惜她。一开始大家还兴致勃勃地听故事,可听着听着,质疑声不断了,因为她的故事与小说里的桥段无二,既俗套又不切实际。最后大家开始瞌睡了,黑夜里我无法看清她的脸是否因为谎言被拆穿而变得绯红,但才哥一直坚持这个故事是真实的,即使后来我们又曾有意无意地揭穿她,可她就是死活不认账,她坚信她就是小说里的那个女主角。我想 ,她是希望成为小说里的女孩子吧,被人宠着、疼着,可以不为生计发愁,可以有矢志不渝的爱情。因为这一切在现实生活里,她没有,她没有见过父母至贞的感情,她没有骄人的家庭背景,她的那些小虚荣、小浪漫找不到落脚地,只能寄托在梦里。

这件事情以后,又或者很多事情交织在一起,我们越来越觉得才哥的精神有点问题,她的思想总是游离在现实之外,遇上台湾的交流生,她就变成了台湾的嗲妹子,碰见澳大利亚的留学生,她的话里又夹杂了很多英文单词。尤其是大二之后,我们也逐渐从青涩走向成熟,渐渐习惯了大学的生活,上课、自习、社团活动、逛街……充分地享受着既没就业压力又丰富多彩的青春。才哥就是从那时起,不再经常和我们在一起的,她总是夜不归宿,上课次数更是寥寥无几,班主任老师找她谈过几次,都没能收回她的心。

终于在连续挂科、旷课,又夜不归宿之后,才哥被老师劝退了。她收拾东西搬走的那天,我又见到了她的妈妈,这是自大一入学当天匆匆见过一面之后,第二次见到她妈妈,瘦小的身材,她自始至终没有责备才月,只是在低声与她女儿交流着该收拾哪些东西。披肩的卷发遮住她大半张脸,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是伤心、悲愤抑或平静?大概他们母女早已习惯了多舛的命运,不再悲伤流泪了。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才月。一晃毕业7年了,前几日,几个室友难得相聚,说起大学的“青葱岁月”,不知哪个突然问:“你们见过才哥吗?”几秒钟沉默之后,大家纷纷摇头,回忆起大学时才哥种种的“神奇”与荒诞,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迷惑,那个内心满怀美好的希望却一次次被现实抛却的才哥,现在在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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