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脑子迟钝了，从前满世界寻景、观物、读人的热情不知不觉地就淡漠了，连朋友招呼的饭局也推三阻四……关于这样的状态，老哥哥有一番中肯的描述，说是就像一只老狗，完全失去小狗那种对什么都充满新奇感觉的热情，脚踢到背上都不带动窝的，至多不过是虚开半只迷糊眼，然后再懒洋洋地继续保持原有状态。老哥哥的评价有点过誉了，我哪有那么深刻，只是很多时候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而已，不得不像一个聆听者那样。

记得年轻的时候我时常因为直露的言语被视为不成熟，也曾被别人认为是一个乐观豁达的人，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自己也没太注意，回过头来总结也找不到头绪，疑惑之时际遇故人，忍不住就提壶讨教，没想到故人却讲起他的故事来。

“你还记得你说的北京爷们豪气，要面子吧？”故人先问。他和我一样习惯了直来直去，说前两年他所在的单位来了个首都产的爷们主事，在知道博士的学识后主事放弃了领导身份，宣布以后以兄弟相处，博士年岁居弟，心念为兄直爽，也正合了直脾气，初时还有窃喜，结果最后落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主事每有高见都希望博士多多发表意见，身为兄弟当然要主动积极参与，但无论是在会上还是在会下，总是没有正确的时候，一来二去当然就知趣了，闭嘴吧，可也不成，为此赢得“考虑工作不用心”的评价。出于和谐工作环境的目的，不会马屁学问的博士后来没少夸赞远见卓识，然而一个“好”字是不够的，自诩学富五车的主事认为，其他人没什么文化说好就罢了，以博士的学识显然有点糊弄，人家要的是真心诚意的佩服，这让博士为难了好一阵子，左右都不逢源。后来见到主事每每在对上面点头称是之后都回来对他发表一番批判的洞见，博士才粗略明白了一点。某次主事醉酒，拉着博士的手不停地说对不起，鼻涕和眼泪一起跟着道歉。虽然不明所以，但想到从未听主事在背后说过他人的好话，博士由此得出一个结论：可能主事从睁眼起床到闭眼睡觉都没一句实话，所以呢，自己说什么都没有太大意义，以主事的话语习惯而言，什么都不可信，顺着逆着，主事都觉得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主事听说我会围棋，非拉着手谈，说是在原来的单位经常和高手交流。你知道，就我这么差的围棋水平，让他5子都富裕，我看他是学富十车。要让我佩服，把这十车垃圾都倒掉还差不多。”末了博士说。博士认为场面上混就别想着心灵的宁静了，脑子里空空荡荡最好。

故事也不知道真假，至少北京爷们不是他的主事那样，不过博士的意思我明白，是有不少人在正式场合让人刮目相看，也许是欲望驱使和利益关系，人们不得不把自己包裹起来，等到习惯了，没有利益冲突也会很自然地戴上面具，说不定我也是如此，才有了不分场合的沉默，只是不自知而已。

前些日子去教授那里找几本学报，本来以为可以和阁楼里胡思乱想的专家叙叙琐事、聊聊时间，结果是冷冷清清的一问一答，一点热闹也没有，实在不是很有意思，还是散了罢。

老实说，我一直认为口是心非不利于心理健康，也看到一些长期如是的家伙变得面目全非，所以到现在还在坚持不残害自己，一些时候还很想把内心深处恶俗卑鄙的念头泄露出来，但一直做不到，遇到说实话可能会伤害自己的时候，自私的我也学会了咬着牙不说，实在不行就用实话哄人，特别是“赌博”的时候。渐渐地，昔日餐桌上的海阔天空成了模糊的记忆，貌似“倾听者”的面目长在了我脸上。

不过话说回来了，坦荡心灵的宁静还是很诱惑人的，只是想到在大家都戴着面具的环境里，不够高尚的人格展示多半是损人又不利己，还是小心谨慎一点好。至于心灵的慰藉，想起来的时候还可以到书里去漫游。看书不免感怀，位卑难免“忧国”什么的，匹夫之志是没有了，但想多了还是容易疲劳，在这种时候，就发发愣，希冀禅定，在身心都寂静的夜空下，找寻一丝空空荡荡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