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老屋在江北越来越昏花

看不清对岸的新屋

母亲坐在装着衣橱的搬家车上

到了隔岸相望了数十年的江南

那衣橱是父亲迎娶母亲前

自己动手打的家私

如今，父亲走了

他打的家私留下了

在母亲眼里

家是贴着双喜的衣橱，是出嫁的心悦

在父亲眼里

家是老屋，是光阴的村庄

老屋倒塌在推土机下

母亲把家里的衣橱带到了江南

把老屋的记忆带进了新家

衣橱早已褪色

那幽幽的杉木香

曾引来母亲初为人妻的羞涩

曾引来儿女们的牙牙学语

曾引来儿女成长的桀骜

曾引来父亲的美馔

曾引来父亲西去前的最后一瞥

不知能否再引，父亲

在灯火迷乱的江南回家同度新年

那沉甸甸的衣橱

到底装了多少父亲的期许

又装了母亲多少的回忆

不知母亲面对衣橱的唠叨

又有多少对父亲的思念

和对儿女们的祈愿

有多少儿女们的欢笑

和对未来的梦想

衣橱的包浆

是母亲的怀念

是家的滥觞

家，不是一座房子

是房子里的时针和牵挂

之二

怀念父亲的时候

母亲就在我的脑海里

母亲思念父亲的时候

父亲就在母亲的跟前

父亲永逝的那日

母亲眼角的鱼尾纹在夜晚苏醒了

鱼尾摇晃的水面

变成母亲满面的年轮

就在那日，母亲的

黑发变成了黑白交错的花发

黑发是母亲自己的

白发是父亲留给母亲的

母亲知道 那一天起

父亲做到了从黎明开始

陪母亲忙碌到暮色四合

母亲知道 阳光下

或在风雨天

或是茫茫的雪林中

任时空交替

父亲就在其中

父亲离母亲很远的时候

其实离母亲最近

母亲离我很远的时候

其实　离我最近

我思念他们的时候

其实离他们最近

之三

一刹那是极速的齿轮

一刹那是凝滞的链条

一刹那是绽放

一刹那是凋落

荣耀在一刹那时升腾

也在一刹那时沉没

无论绽放多长

无论凋落多久

指针拨动的一刹那

轻风一笑而过

绽放的荣光

只够填满指针拨过的跨度

荣光闪耀之余

只留下苍老的体肤和凹陷的眼窝

沉没的恐惧 在泥淖的时空中放大

蔼蔼中高扬的风马和一座座玛尼堆

立于大地，遄飞希冀

绽放的一季

是时间巨尺的一线刻度

是难以计数的那一竖

在经过的那一刹那

绽放，或者　含萼

漫漫的白天和黑夜

是凋落的一刹那

也是绽放的一刹那

荣耀最光鲜的一刹那

背靠着沉没的一刹那

沉没的一刹那

背靠着崛起的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