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观复】透过雾色看重庆
如果要在山城和雾都之间对重庆定位,您会做一个怎么样的取舍呢?
这是一个偏执的问题,对这座城市来说两者本来是和谐并存的,可我还是愿意把两者分开看待。现在的重庆绵延扩展,都市早已超越了山地的概念,但“雾”一直是重庆没有改变的容颜。
第一次印象深刻的重庆之行是20多年前,从沙坪坝去南岸区寻人,本以为区政府怎么也该有一幢像样的楼什么的,结果远行田园。问路稻田边,原来已经过了几十里地,回返才知道那个我们经过的、像个小集镇一样的三角地就是“南岸区”。彼时的山城多拥挤在两江之间的山坡上,的确名至实归。回程走的是过江索道,想一览山城风貌。雾锁长江,高悬之上迎接双眼的也是雾都,除了雾,看不清山城的模样。
实际上这些年的经济发展,速度之快使得人们很难看清楚城市的模样。昔日跨江索道的终点就是解放碑,曾经高大的重庆解放纪念碑,如今完全被环绕的商业楼宇覆盖,置身解放碑,在商业的繁华和多彩的灯光里几乎寻不到雾的影子。南岸和江北高楼成片,渝中区的旧屋也多被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替代,沿长江南岸的滨江路美食云集,有谁还记得防空洞中炭火映红的赤膊食客?朝天门码头的石阶也终于被水泥掩埋。记得有一年我曾在絮毛一般的丝雨中驻足码头,文雨轻飘却不湿衣衫,烟雨中雾、江一色,行色匆匆的挑夫和商旅在我的眼前鱼贯穿梭,雨水洗刷下的石阶不留下一丝他们的印迹。这个唯一让我留恋的旧貌如今只能和老照片一起藏身记忆中了。如果一定还要找寻仍然存留的风景,大概只有山城的夜色了。
最近的十多年里我时常有重庆之行。初时热情的重庆人必然推荐山城夜景,因为山城夜色的诱惑我也去南山北望过几次,很不巧,每次不是夜雨就是起雾,沿江灯火阑珊、沿山星光璀璨的画面总是不能清晰奔来眼底,待到心中的图画构筑完毕,我也就不再想夜景的事了。
现在想到重庆,有时候我想到的是桥。过去需要索道和轮渡过江的重庆,现在的跨江大桥密布嘉陵江和长江,据说重庆雾都之外还可以被称为桥都,不过我想到的桥只有一座,那就是“春、夏、秋、冬”守护的长江大桥。“春、夏、秋、冬”是两男两女雕塑,“春、秋”为女性。“春、夏”分立北岸桥头两端,“秋、冬”矗立桥南。上世纪80年代,这四座除了一根飘带全身裸露的人体塑像面世的时候,前卫的重庆给了国人巨大的冲击,之后不得不给他们穿上外衣,好在时间很快又脱去了他们的外衣。因为这些因素,有一年行车过江时我特意在桥头下车,去看脱了外衣的少女“春”,还是雾,“春“的线条、光影和细部都看不清楚。
话说回来,之所以想到桥,并不是因为少女的酮体,而是基于敬佩展示酮体的重庆人的观念,他们居然领先了那么长的距离,几乎让绝大多数国人都汗颜。这种观念并不是今天才有的,川江上船工无畏的闯劲已经很多年了,想到这些,我就明白了为什么民国船王卢作孚的民生公司会从重庆走出来。
此外,我也会想象当初能够成为陪都大约也是因为雾——山是挡不住空袭的。
由于身体的变化,近来我对空气的反应格外敏感,一旦雾霾蔓延,身心都会觉得憋屈。今年12月初再到重庆,当晚电视里说上海PM2.5超600,雾霾区域遍布长江、黄淮流域。第二天早上走出宾馆到重庆市人民大会堂广场上看锻炼的人群,薄雾中那些舞蹈者并无异象,我有些纳闷。其后去见朋友,问及雾霾,想不到重庆的土著都说好很多了,看我有异议的眼神,朋友提醒说:“你不记得那年去重钢了?空气中都有硫化物的味道。“是啊,可能是我过于敏感吧,不过我并不确定。其后在去酉阳的路上,我又问了同车前往的重庆市委宣传部的刘亮和李丹,他们同声告诉我说,确实好了很多,这些年主城区不仅将主要的污染工厂分散搬出,而且重建时在环保上要求更高,新的产业也是环保第一。跟着强调说我们前往的地方就可以看到生态的重庆。后来的行程果然如他们所言。
回到重庆雾依旧,消除了心理误读的我仿佛可以感受到雾中的湿润,这使我想起歌乐山上雨丝中清新的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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