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看到花开时,谁知道花之美”
——记农民工原创歌手唐子杰

唐子杰在演奏吉他 。

唐子杰在演唱歌曲 。
【人物点击】
唐子杰,32岁,来自广西全州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现在是在广州打工的保安队长,只有初中学历的他创作出几十首反映打工生活各类题材的歌曲,其中脍炙人口的歌有《幸福情歌》《我是农民工》《从此你就是唯一》《未了情歌》等,其中《幸福情歌》在网上的点击率超过300万,被酷狗音乐、百度音乐等音乐库收录,甚至在卡拉OK里都可以点唱到他的歌。
32岁对很多人来说意味着承上启下的重任,对唐子杰来说却多了一层意义——这是梦想起飞的年华。唐子杰和很多外来工一样,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城市里,也许默默无闻,也许让人过目而忘,他们的人生轨迹也许难以一时得到极大的飞越,但因着内心的这份坚持,轨迹也在发生位移,哪怕最终无法到达梦想的彼岸,但精神世界的丰盈让他们变得如此与众不同。
歌词如“长”在心上
2002年初来广州时,唐子杰在广州有名的天马服装商场工作,白天送货、配货、销售、盘点、管理仓库样样要干,下班后径直回到一个不到5平方米的铁皮屋,下雨天时甚至还要忍受屋顶漏水。和那个年代很多寂寞的少年一样,听歌成了他最重要的消遣。他买来一把吉他开始自学音乐,没想到从此再也离不开音乐。2008年初,带着更贴近音乐的简单想法,唐子杰来到广东电视台应聘保安。在那里,他遇到一位同样热爱音乐的退休干部,在这个退休干部举办的业余合唱团里,平生第一次接受到来自专业人士的音乐指导。
由于热爱,他一直摸索着自己写歌作曲。2009年底,他的第一首原创歌曲《一败涂地》在网上走红,也让他第一次有了走音乐之路的自信。尽管工资不高,但唐子杰愿意为音乐创作投入“重本”,请人录音,伴奏和推广——《一败涂地》成本400元,《幸福情歌》成本2500元等,连宣传海报也是自己找影楼拍摄的。他也曾靠卖歌尝到甜头,曾卖歌词或者歌曲赚得数千元,但除去成本,事实上音乐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收入。
在广东打工13年,唐子杰身上的经历几乎是很多打工者遭遇的缩影,他做过建筑工,修坝工……曾在厂里搬货被欺负,在工地上干活受过伤,在河堤上扛沙袋肩上磨掉了皮,被骗进过传销组织,还被老板欠薪,最困难的时候身无分文地去找工作。回忆起曾经的种种,如今,他用了“圆满”二字评价:“正是当初的酸甜苦辣,让我成为今天的我。”因着这些经历,很多反映打工者心声的歌词如“长”在他心上一样,常常毫不费力就“唾手可得”,也因此得到打工群体的认同。
打工生活“唱”出来
“我是一个农民的孩子,我是一个农民工,来到了城市里打工,是为了追逐自己的梦。工地上,车间里,到处有我的身影,忙碌的日子里,有欢笑也有泪水……农民的孩子流着质朴的血,有憨厚耿直也有豪气冲天,我们也有自己的信念,那份执著不会改变……”这是唐子杰2010年的原创歌曲《我是农民工》里的歌词,“艺术来源于生活”,唐子杰写的歌反映的都是打工群体的生存状态。2010年他在萝岗区担任保安。中秋节当晚,周边的居民忽然放起烟花和爆竹,看着外面绚丽的天空,团圆的万家灯火,他孤身一人在一栋华丽的大楼里值班,想到自己的处境,一首歌的旋律自然地从脑子里流淌出来,仅花了十来分钟,《我是农民工》这首歌的歌词和曲子就创作出来了。质朴真实的歌词和朗朗上口的旋律道出了农民工在现实中的心酸和无奈。唐子杰将这首歌发到了网上,很快就得到了广大网友的好评和认同。“因为孤独才会写歌”。这期间,他一直不间断地创作,写歌,填词成了他全部的业余生活。
2007年,唐子杰在一家酒店当保安时,认识了时为服务员的妻子,两人迅速相爱了,女儿也随后出生。2011年初的一天晚上,他与妻子下班后,沿着马路散步,抬头看到天空零零散散的星星,整个工业园区一片安宁,唐子杰心中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当晚他写出了可谓其成名曲的《幸福情歌》:“人海中遇见你/是一种缘分/走到一起真的不容易/人海中我和你/能牵手在一起/彼此就别轻易说放弃……”
目前,他正在为广州市萝岗区总工会写一首以留守儿童为主题的歌:“对不起啊孩子,爸妈没能在你身旁,和你暂时地分离,是为了明天更美的家……孩子啊,为何不接电话,是不是在责怪爸爸过年没回家……”这些歌词正是写出了唐子杰自己的亲身经历。由于工作缘故,来广东的13年来,他仅在2011年回家过过一次年,而女儿逐渐长大懂事,也曾因为和父亲感情疏离而不接电话。这首歌录好后,他还打算为失独群体写一首歌,显然,他正在往公益之路靠近。
从最初略带痛苦和迷惘的《一败涂地》、《别等不该等的人》,充斥孤独感的《我是农民工》,再到后来饱含爱意的《幸福情歌》、《从此你就是唯一》,现在不仅反映个人经历也反映社会问题的《我的孩子我的牵挂》,回头细看,唐子杰似是在唱这个群体中不少人的轨迹——刚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迷惘孤独,甚至找不到方向,但随着与城市的磨合,逐渐找到寄托,并产生对这个城市的依赖和责任感。
音乐拼图的一小块
2008年,唐子杰第一次来到萝岗区工作,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他感到非常意外。在这片土地上,共有上千家企业,40万名工人,原以为工厂密集的地方一定充斥着疲惫、单调和杂乱,这里却俨然像一个大学校园——绿树林立,宿舍整齐,街道宽敞,到处可见的工人活动中心,甚至常见的唱歌、舞蹈、轮滑、绘画等各色面向外来工的文化活动。“这些年曾辗转去过很多地方打工,但从来没有见过氛围那么好的一个工业区。”他回忆道。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唐子杰看到区金雁艺术团举办的才艺大比拼大赛,作为观众的他感到非常意外:原来在这里工作的人们有那么丰富的展示自我的机会,他激动地直接跑到员工服务中心去“毛遂自荐”,希望成为金雁艺术团的一分子。金雁艺术团是广州开发区、萝岗区总工会下属的员工服务中心(人文关怀中心)旗下的由志愿者组成的业余文艺表演团队,文艺骨干达3000多人,全由工业园区内的员工组成,常年参加各类文艺演出活动。
金雁艺术团的团长汪强回忆到,当时听了几首唐子杰的原创歌曲深感意外,欣然接受了他并决定为他提供更多展现自我的机会。通过异地务工人员新春慰问晚会、金雁情缘派对等各种大大小小的晚会,唐子杰逐渐被更多人所认识,他的《幸福情歌》被选为致力于解决单身外来工婚恋问题的金雁情缘网站的主打曲,更是今年集体婚礼的主题曲。他从当初需要自费2000~3000元成本创作一首歌,到现在即将成为一家录音工作室的签约歌手,还成了金雁艺术团的副团长。事实上,唐子杰的大部分优秀作品都是在萝岗区工作的四年间创作,这片土地不仅是他经济来源之处,也成为他音乐创作的启发之地。如今在一些音乐制作人的帮助下,他已经创作出几十首歌,是网络上小有名气的原创歌手。
音乐之外,唐子杰是名普通的保安,他的很多同事甚至不知道他的音乐故事。正因为在房地产公司工作,他深知在大城市扎根的成本有多大,这个城市是他梦想起飞之地,但房价、孩子教育成本等让他对入户广州心生怯意:“现在一个月工资3200元,以我的收入,从来不敢想在这里买房并接妻女过来住。”然而他相信音乐梦是在另一条平行线上,不会因为现实的种种困难而静止,唐子杰希望有天可以以音乐为事业,哪怕自己不是主角而是幕后,哪怕只是这幅巨大拼图里面的一小块。
“没看到花开时,谁知道花之美”,正如唐子杰所说的那样。在很多人看来,“音乐梦”对于一名普通打工者来说,多少有点因为高屋建瓴而显得不切实际,但对于唐子杰来说,音乐的意义有很多,不仅是简单的梦想,还是一种爱好和全部的精神世界,无论从事什么职业,都不会放弃音乐,“音乐是生命的延续,就算有一天自己不存在了,我的音乐还能留下来为别人带去正能量,哪怕只为一个人。”他说。
【记者手记】
截至2012年年底,广州市登记在册的外来工人数为414.2万人,这400多万人你可以视而不见,也可以套上一个现成的答案,但我觉得,与其只看标签,不如听听背后的故事,听听这400多万人的答案。除了敬业爱岗、乐于奉献、勤劳善良等传统的劳动者优秀品质外,这些80后90后新生代工人还有着敢于追求理想,乐于创新,追求自我等带着时代印记的精神。
在采访期间,唐子杰坐在他简陋的出租屋内,轻轻弹起他的音乐。由于住的是“握手楼”,隔音极差,隔壁楼房租客的谈话声我们能听得一清二楚,为了不影响邻居,他一直只是轻轻弹,轻轻唱,然而有很多个瞬间,我都被他的歌声深深打动,特别是写给留守儿童的《我的孩子我的牵挂》。我一时感想良多,梦想不是口号,而是牵引你前进每一步的力量。
每一个人都是社会关系的产物,唐子杰也不例外。因着工会提供的广阔舞台,他不断成长,成为今天在打工群体中广为人知的原创歌手,我忽然想起以前一位老工会干部的话:“工会的作用并不显山露水,但却是润物细无声的。”也许这不仅是唐子杰一个人的故事,更是千千万万个唐子杰在这片热土上成长、追梦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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