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观复】青翠升钟湖
早年有朋友在四川南部县任职,函邀一游。我是个偏心自然风光的路人,搜寻一番后并没有发现南部出现挂名头的秀色,于是遥问可有勾人地貌,这位严谨但长相有些不妥的工程师认真回答说:地貌有之,然长相不敢比肩在下。既然如此,还是免去路途辛苦罢。至今年9月,南部之行已成定势,行前被告知风景了得,我莞尔一笑了之,内心并没有当回事儿。
到了鞋底粘上南部泥土的日子,才知道原来此地还有一个升钟湖。
说是湖,其实就是水库,位于南部县的西北,资料说建成于上世纪70年代末。既然是水库,聚水山中当然也是风景,只是水库多如整容模子做人脸,随处可见,转身就会忘记模样。不过既然来了不妨一瞥。这么想着,升钟湖之行还真就成了走马观花。
踏足湖岸首先的体会是惯常的旅游宾馆之类,湖面并不宽,站在湖边可以清楚地看见对岸参加升钟湖钓鱼大奖赛的选手,所谓景色如预料的寻常。
稍后登船,随着湖面行舟渐远,低头是清澈的湖水,抬眼及岸,是一色的青翠山林。低矮的丘陵山地簇拥着湖水,使湖面像一条平静的河,自然地蜿蜒在群山之间。
山上的树并不高大,几乎全是柏树,透着人为的痕迹。南部随行的贾先生说,沿着100多公里的湖水两边都是人工种植的山林,有20年了。以前是荒山,湖中也多网箱养鱼,水腥臭山荒芜,沿岸都少人家(原来容貌真的不如工程师)。后来环境意识提升,湖区管理局逐年还原自然风貌,终于有了今天的样子。看来水库带来的环境改变虽然难以逆转,但是,只要我们细心修复环境,依然可以坐拥赏心悦目的大自然。不足是山林单一,对此,贾先生解释说,以前没有这方面的意识,现在正在逐步改变。我想川北可以有多种阔叶林生长,只要给出空间和时间,长势迅速的各色阔叶林一定可以逍遥柏树之间。
说着话,沿湖两岸稀疏散落的民居映入眼帘。湖光山色之间,除了我们的船就是那些青瓦白墙的房子了,透着宁静。上岸走近民居,更多了淡泊的心绪。房子几乎没有水泥的踪影,是传统的川北乡村民居,穿斗木结构,在纵横的框架之间,夹壁多用藤条或是竹片编篾,篾外糊上草泥,再外用白灰覆盖,这是墙壁。房顶青瓦,沟槽里间有少许玻璃瓦片透光,开窗小或者少,室内采光主要依靠洞开的大门。正房两侧各有多间房舍,厨房卧室甚或读书人的书房大概就是之中的一间了。正面屋檐宽长,逢雨可安坐檐下读书听雨,晴日则干脆闲坐房前树下品茶摇扇,享受透过叶缝的阳光,好不惬意。
居屋四周满眼是蔓延的花草和绿树,安静之外,还是安静,我们副刊研究会100多人的队伍拥在民居前似乎都没有声响,话一出口便被绿色的消音器吞噬了,没有一点回音。房东也是朴素的,至少还没有被城市污染的迹象,一帮子无序的闲杂人员进出穿梭、东摸西碰全然不受限制,如果不是农家乐,小处大概很难感觉到“现代”的痕迹,真是心静的怡然处所。
离开农家,辗转到了一处观景的高台。站在这里可以俯瞰逶迤的升钟湖,远处的湖心,未被水库淹没的小山仙岛一般漂浮在水面上。近山绿得发青,放眼远眺是层叠的群山,这是湖面看不到的风光,青灰色的云像无边的幔静静地悬浮在上面。远处的山形依旧清晰,树却没有了形状,绿也渐渐淡去,再远甚至披上了青灰的云彩色,朦朦胧胧的,像是有纱幔遮挡一般。
再远,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忽然地想起一件不相干的事来。有一年我正在重庆的江边吃晚饭,一个朋友来电话说起俄罗斯低垂的云,“真的和列维坦的画一样”,电话的那一端正站在俄罗斯的云下面。回程的招呼打断了我的思绪,走马升钟湖不到半日,又要回到水泥笼子里了,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整个一天阴云都一直包裹着天空。
离开南部,我和昔日的工程师见了一面,说起升钟湖,也说到了列维坦的画。“风景如画嘛。”他说。
可那是草原,根本不相干的。
“你一向低看国画,要按你的形容,如画的风景应该是黄公望的画。”
他点醒了我,其实就应该是升钟山居图。
末了工程师说:“升钟湖呢是知道的,不过那时候根本没听说什么好,既然你说得那么好,而且还有遗憾留在心里,不如咱们什么时候一起走一趟,怎么样?”
老实说,是不是再去一次升钟湖我在离开的路上就想过了。
如果湖岸的群山脱掉单一的色彩,我就会带着秋天到升钟湖来,泛舟湖上,观层林尽染,置身湖岸,赏水山共色,蓝天下无际的五彩斑斓。
如果湖岸散落的民居还没有被别墅和会所滋扰,我就会在宁静的环境中淡泊下来,粗衣、青菜加鱼肉,过一段神仙的日子,晴时进山同鸟虫和歌,雾起巡岸垂钓时间。如若还想做人,那就,和雨滴一同读书,听松涛品茗素茶,在高浮的祥云下像飘动的艳阳般赤裸……晨候百鸟催梦醒,夜枕月光一道眠。
升钟湖,未来会是什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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