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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3年10月28日 星期一

“三品”芝麻官

赵昂
《工人日报》(2013年10月28日 06版)

明清两朝,进士录取通常在各省之间采用“南六北四”的比例,以免朝堂被科考场上相对“剽悍”的江浙书生把持。

即便当时的进士录取名额,对北方省份照顾有加,但身处天子脚下的北京士民,却对科考无甚兴趣。明清两朝状元202人,京籍者只有2人, 还不及广西多。每年“国考”放榜,顺天府上榜者寥寥无几。这倒不是北京士民另有做官渠道,而是在京做官不值当。自古京官多困顿,翻开《曾国藩家书》,可以看到太平军起事之前,当时在京官至侍郎的曾国藩,家信大致无外乎几个内容:租房子、搬家、借钱、寄钱回家……在无一官半职却操着京片子的房东面前,满口湖南话、对不上牙口的曾侍郎也只能忍气吞声。

既然当京官如此窝囊,而去外地为官又要风餐雨露,这些混迹于天子脚下的京城人士自然不屑于为官。那他们做什么呢?做书吏。当时朝廷各衙门里都雇有书吏,原本是负责公文往来,抄写等零碎事务。朝廷任命的官员三年一任期,走马灯一样更换,但熟悉业务的只有书吏,而且往往是终身任职,父子相替。最终,六部的实际业务都被书吏把持,官员权力被其代行。所谓“京民三品官”的说法就是从这而来。

那朝廷任命的官员们平时都干什么呢?上班“打卡”,然后翘班。“除却早衙签个字,闲来只是逛胡同”。既然有书吏乐意多干活,官员们自然乐得放权,万一真出了事情,推诿之下也就不了了之了。

书吏一职到底有多少油水?光绪年间,清王朝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时,负责监察官员的御史陈恒庆,与一个被户部开除的书吏史松泉关系不错。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城,史家的亭台楼阁回廊缦绕,貌美如花的丫鬟比比皆是,日日笙歌夜宴。宴席上,不少珍馐是史松泉家独有的,一道菜成本10两银子,相当于一个三品官一个月的薪水,弄得堂堂御史大人不敢下筷子。如此看来,书吏史家颇有《红楼梦》中史侯家的派头。要知道,就算荣国府吃顿“一斤只有两个三个”的奢华螃蟹宴,全府上下也不过才花了20余两,就这,也顶刘姥姥等庄户人家“过一年”的。

史松泉的巨大家私是用了多少年挣到的?六年。他把各地汇给户部的税收,存在钱庄里吃利息。即便东窗事发,也只是免职而已,在京城的书吏圈里,他只算个穷人。而在清朝官场,一个较为富足之地“肥缺”的县令,一年依靠各种“陋规”即潜规则的收入大约为一万两银子上下,四品知府则为“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照此计算,与其当个知府还不如当个实权书吏实惠。一来用不着“头悬梁、锥刺股”地去读书,二来不用担心出事后被究责处罚,三还可以在四九城里滋润地干上一辈子,不必担心有朝一日被外放到穷山恶水的烟瘴之地。

如果十年寒窗出身的朝廷官员得罪了小小的书吏,后果不堪设想。书吏在文件上改几句话,官员轻则贬官,重则丢职,多年苦读付诸东流。后来曾官至两广总督的同治年间进士陶模,初入官场到吏部报到时,因为没有给书吏500两银子的“意思”,被外放到甘肃文县,一放就是29年,而当时另一个有缺县份,则是鱼米之乡的江苏溧阳。即便后来贵为总督,陶模也不敢对当年之事有何抱怨,因为他已经知道刀笔之吏是最得罪不起的。

其实,类似书吏的人代行官员职责的现象,不止六部中存在,地方各衙门中则更甚。左宗棠在湖南巡抚骆秉章处效力做师爷时,虽然没有顶戴花翎,但湖南的大小官员都得对他点头哈腰,巡抚给皇上的上书都由他代笔,人称“左都御史”,因为连挂职“右都御史”的巡抚大人都得事事请教他,这般情景哪个官员敢得罪左师爷?而骆巡抚也乐得逍遥。此事后来上达朝廷,龙颜大怒,查来查去却对他无可奈何。因为处理一个官员好办,撤职就行了,左宗棠当时并无官阶,无职可免,朝廷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正因如此,曾出使欧洲的晚清大臣郭嵩焘曾总结,“汉唐来,虽号为君主,然权力不足不得不有所分寄……故西汉与宰相、外戚共天下……唐与后妃、藩镇共天下……明与宰相、太监共天下,清与胥吏共天下。”

书吏是清朝官僚体系中最底层的“蚁官”,他们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大快朵颐”。当封建王朝的千里之堤被“蚁官”蛀空时,溃坝只是时间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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