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曲折的小道，走进广西北海市银海区银滩镇新村，出现在记者眼前的是成片坍塌的房屋。在今年中秋以前，这里是一个聚集了120多个违章养猪场的“养猪村”，存栏生猪两万多头，家禽1万多只，恶臭冲天，污水横流，不仅困扰着周围居民，更严重威胁着银滩西区的“沙子、海水”。

为了扫除这一大卫生死角，银海区决定对其进行全面清理。如此大规模的整治，却实现了“零冲突”、“零事故”、“零上访”的和谐拆迁。“这都是用诚心诚意换来的啊！”站在养猪场的废墟上，银海区城管局局长邓培燎感慨良多：“除了挨家挨户做思想工作，我们还主动帮他们联系生猪收购点、寻找出租屋、联系孩子上学，尽管是拆除违章建筑，我们也给养猪户一定的补偿，处处为他们的后路着想。”

“城管城管，诚心去管”，邓培燎是这么理解“城管”——这个让他尝尽酸甜苦辣的职业的。

污染十六年的“养猪场”被端

当过兵，做过记者，任过办公室主任的邓培燎从来没想过自己这辈子会做城管。“当得到调令的时候，我心里真是一百个不愿意。”他说，“当时我也像大多数人一样，以为城管就是‘垃圾警’，整天就知道出去驱赶追逐小商小贩。”邓培燎毫不掩饰当初自己的“成见”。

经过领导一个多月的思想工作，邓培燎最终放下了“笔杆子”，拿起了“扫把子”。“当过兵的人，要有担当，有困难也得上，豁出去了！”他拍拍桌子说，“我当时还立了军令状，准备大干一场。”

可“扫把子”碰上的是颗“硬钉子”。在银海区颐南公寓附近住的一栋烂尾楼里，几户居民非法养猪，形成一个臭气熏天的“楼上养猪场”。16年来，群众以“红手印”等方式投诉、举报都未果。而邓培燎立的“军令状”中，有一条就是端掉这个“楼上养猪场”的污染源。

然而，近20年的烂尾楼，经过多次改造，结构复杂，家畜养殖隐蔽，“不仅有猪，还有鸡和狗，300多只鸡可以藏在一个仅4平方米左右的小隔间里，推开门，鸡飞出来跟下雨一样。”邓培燎比划了一下，“猪也可以藏在‘密室’里，真实情况难以估计。”最令他发愁的是已近花甲的主要当事人李菊香，得知养猪场要被清理，“老太太便闹着要撞墙寻死。”

“一边是人命关天，一边是群众长期投诉，心理压力能不大吗？”邓培燎坦言自己为此也曾偷偷抹过眼泪。“但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邓培燎说，那阵子他天天穿着雨鞋到养猪场，泡在没过脚踝的动物粪便里给老人做思想工作，回家衣服臭得连妻子都不愿洗。

老人以前“拖”赢过城管，便也想跟邓培燎耗下去，对他说：“我那么多猪，你们都没办法扛下楼！”“这个容易，我去做一批铁猪笼就得了。”邓培燎的回答让老人措手不及，老人忙问：“这你都知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邓培燎哈哈一笑：“我家就是养猪的，这我了解！”老人这才明白这回遇上个“行家”。

“所以您先自己处理，我们也帮您打听出路，大不了我到时候陪您一起卖猪！”邓培燎劝慰老人。

悬挂宣传横幅、张贴大幅公告、下发限期整改通知书，又经过半个月的“心理战”，老人终于开始自行处理掉百余头生猪。到城管开展联合执法时，仅剩少量家畜，“那天，几辆东风卡车开道，我们一举扫除了这个扰民多年的恶臭之源。”邓培燎笑着说，“周边居民还送了锦旗给我们。”

首创举牌围观与静默执法

拿下了“楼上养猪场”，邓培燎的“扫把子”扫得更有底气了。他的第二条军令状就是打通贵兴市场的街道，这是更难的“堡垒”。

贵兴市场建于北海市银海区旅游点与居民区之间，占地不足四亩，却面对着周边3万多人的消费需求。大大小小的流动摊点常年堵满市场两侧道路，机动车根本无法通行。连队员们都对邓培燎说；“局长，这片太难管了，管不了的。”可邓培燎拗劲上来了，“非管好不可！”

他对本报记者说，“怎么管呢？我刚开始也是用‘老传统’，兴师动众地找上百来号人一起去联合执法，赶的赶，拆的拆，想从气势上震慑他们。”但多番“运动式执法”收效甚微。一些商贩绕着市场跑，跟他们“打游击”，有商贩甚至拿出菜刀来要跟他们干一场。

邓培燎开始反复思考执法方式。他琢磨着“人活一张脸”，只要执法方式以诚动人，就会有效果。他想了个新招，制作了十几块牌子，上面写着他精心构思的提示语：“城管不愿暂扣不愿罚，愿您经营守章法”、“不占道乱摆乱卖，银海区城管感谢您”等等，并让队员们在占道经营的商贩摊前举牌围观、静默执法。

队员们刚开始有些抹不开脸面，总是低着头，不敢与摊贩对视。邓培燎便自己扛了块牌子与大家伙并肩站着。“这招还真灵，不到三分钟，人就差不多走光了。”队员们称，“闹市上，我们人手一块提示牌，就这么一字排开，也不说话，过往的市民看到牌上的字会心一笑，对占道的摊贩投以侧目，这时候害臊的人倒成了摊贩了。”

一位经营者也表示：“人都要脸，如果城管动手，别人会同情我，可人家牌子上的道理讲得那么诚恳，咱不占理，再不走丢人！”

起初也有摊贩以为这是城管在“作秀”，甚至有不理解的摊贩大骂“你们滚！不要影响我的生意！”。但邓培燎一直与队员们并肩作战，鼓励他们克服畏惧心理“不怕，有我在！其他部门也会支持我们的工作的。”邓培燎说：“我们跟摊贩打的就是‘持久战’，大家都坚持下来了。结果最牛的小摊贩也顶不过3天。如今发现乱摆乱卖，我们就用这招，百试百灵。”邓培燎很为自己这个点子感到自豪。

“但要从根本上解决乱摆乱卖难题，还得将管理常态化，并设身处地为摊贩着想。”邓培燎说，“光堵不行，还要疏导，既要管好城市的‘脸皮’，也得顾及群众的‘肚皮’。”

用心 “ 诚管 ” 才能做好城管

9月27日，记者来到贵兴市场时，这里已畅通无阻，道路两旁是统一规划好的摊位。在里头卖瓜子的董树卿从黑龙江来北海做生意有3年了，他对记者说，统一摊位前，自己每天得早上6点钟起来占地盘，遇上整治还摆不了。“生意都靠回头客，别人找不着你，生意怎么做得好？”董树卿笑着说，“不过打从有了个固定摊位，我们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给流动摊贩一个固定的摊位，让他们“固定”下来，也是邓培燎想出来的法子。“我们也画过‘禁止占道经营’的三八线，可只要有机动空间，小摊贩就会乱摆。”邓培燎说，“我就想着给他们个四四方方的空间，在里面你卖上天都可以，但在外边再乱来，我可就不手软了。”于是他亲自动手设计了固定摊位的草图，找来商贩代表一同商讨、优化方案，最终占地2m×3m的蓝色铁皮屋出炉了。

可就如何经营的问题，双方还存在分歧，摊贩们生怕城管以此牟利。“小摊小贩本来就是为了降低一切成本才占道摆摊的，我们也尽量理解。”最终银海区城管局以最大的诚意与摊贩们形成共识，“以3年为周期，摊贩只需交3000多元的押金即可经营，日常维护由城管负责，其间不再经营的，押金我们全额退还。”邓培燎说。

终于，蓝色铁皮屋亮相街头，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可没等城管队员们高兴多久，小屋上悄悄“长”出了许多难看的布篷。“我们本以为小摊小贩嘛，给个固定地盘比他们的板车大就可以了，但没想到摊贩要的是越大越好，卖得越多越好，他们扯布篷就是为了多占地盘。”邓培燎叹了口气说，“这人心啊，有时候就是难满足。”

跟队员们去剪过几次，布篷还是“春风吹又生”。邓培燎就寻思着改良一下设计，“跟老百姓‘斗’是行不通的，还是要对症下药。”经过商讨后，独立的铁皮屋换成了串联的“售货栏”，各家宽了1米。栏下店挨着店，谁也别占谁的。

这下摊点规整了，路面也畅通了，商贩、居民与城管的心意也相通了。当初的“游击队长”巫老板，见到邓培燎总笑着说不知道怎么感谢他才好。邓培燎对她说：“你把卫生搞好，路让出来了，诚信经营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然而，大量的市场需求下，占道经营还是有随时反弹的可能。“没办法，地少、摊多、需求大。”据邓培燎介绍，目前银海区城管在贵兴市场实行的是“巡、管、保”一体化的常态化管理模式，即每天早8点到晚10点半，全天三班倒巡逻，无缝化管理，环卫一天两扫。“看到违章行为我们就劝阻或者亮牌执法，辛苦是辛苦，但以暴制暴只能恶性循环，我们也希望文明执法的努力能为城管赢得多一点好评。”

城管队员梁国经对记者说，他已记不清自己在市场里巡逻过多少圈了。“这样的常态化管理，队员们很辛苦，但是为了街道每日畅通，忍耐是必须的。”邓培燎说。

城市发展，土地常用于建房却无法配套市场，住户有消费需求，商贩应需而生，却无市可去，便形成占道经营。邓培燎坦言，城管常常面临的就是类似这些社会遗留问题，即便想根治，有时候也力不从心。城管工作应化被动为主动。被动地去执行工作，容易带怨气，反映到执法里就成了暴力执法。而主动工作是带着热情和为群众服务的心投入到执法行动中。

邓培燎认为，要化被动为主动，还需要城管队员们有把小我上升为城管整个群体的意识，要意识到自己执法不仅代表个人，还代表城管群体形象。文明执法，树立城管的良好形象，靠每一位城管队员来维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