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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2年10月30日 星期一

作为国有矿井的工会主席,张兴滇每天要等矿工们平安升到地面,那颗悬着的心才能放下来

【劳模写真】最幸福的事是平安

□本报记者 陈昌云 黄 榆
《工人日报》(2012年10月30日 0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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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兴滇 1963年出生,15岁初中毕业读技校,毕业后到煤矿工作。而后在矿宣传部、矿办公室、黄磷厂工作过。2005年到沙背冲矿井任党总支书记,2011年兼任工会主席。

“ 矿二代 ” 的平凡人生

张兴滇一家是典型的“矿工之家”,“我家兄弟姐妹7人,我上面有3个姐姐、2个哥哥,下面有1个弟弟。”张兴滇说,“7个人都在煤矿工作。”

和记者面对面回忆自己的身世时,49岁的张兴滇脸上的表情很宁静,他不是很看好所在煤矿未来的发展局面。

谈到矿工挣钱的艰辛,张兴滇几次说到了“苦钱”。

位于云南省宣威市羊肠镇的沙背冲矿井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随着煤炭资源的日益枯竭以及其他原因,开始败落了。

“其中有个原因是,我们作为国有煤炭采掘企业,做事必须中规中矩,按规定必须有的一样不能少,吨煤成本很高。”张兴滇举了一个人工成本的例子以说明煤矿所以“衰颓”的原因,“运输工、水泵工和绞车工等辅助人员和一线采煤工人的比例至少是21,而民营煤矿就不是这样,它大多不给工人上五险,省了不少钱。”

工作33年,张兴滇对矿井了如指掌,但从他工会主席角度来讲,他还是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切肤之感。

“兴滇”或许只是一种志向,对“矿二代”张兴滇来说,每天踏踏实实到井下工作才是他的寻常人生状态,不仅他,他的另外6个哥哥姐姐弟弟,也是这样过来的,有的一直干到退休。

最怕夜间清晨闻电话铃声

到沙背冲矿井工作以后,张兴滇开始在一天中的某些时段害怕听到电话铃声。

“夜里和大清早,我们最怕电话铃声响。曾经有这么一件事,”他告诉记者,“我们有个井长,他老婆好心,早上7点做好早点打电话叫他去吃,结果这个井长接了电话大发雷霆,把老婆臭骂了一顿。”

张兴滇告诉记者,在矿井工作当领导,夜里和早上8点上班之前来的电话,通常是“报丧”,是“凶讯”,因此,正常情况,这两个时段一般不给人打电话。

“我们有不成文的规矩,矿长在外出差,分管生产的副矿长有要事给矿长打电话,通常的规范是,第一不打矿长的手机,给矿长身边的其他人,如驾驶员、同事等打,接通以后再请矿长接听。其次,副矿长也绝不用自己的手机或者自己办公室的座机打。”

他说,每天白班有120人下井,中夜班有七八十人下井,“要等他们平安升到地面,我们才把悬着的心给放下来。”

“每天最幸福的时候是上早班时到井口调度室,一问值班员样样正常,夜班平安了。我刚到井口工作时,这个印象不深,时间待长了,处理事故多了,反而心里经常发虚。”

安全对于煤矿极端重要,也采取很多措施,但总有事故不时发生。张兴滇认为主要原因在于总是有人会违章,“大的事故只要安全做到位,基本可以避免,但小事故要消除做不到。”

为了有效遏制井下事故的发生,作为工会主席的张兴滇还认真琢磨少数职工不遵章作业有规律性的特点。

“性格造就违章”是张兴滇研究的一个心得。

“有的人就是想偷懒,想早一点下班,抱侥幸心理,耍小聪明。”

张兴滇所在的沙背冲矿井是斜井,主斜井坡度为30°左右,工作面坡度大,煤炭提升有两级,而煤矸石从井下提升到地面,竟有5级之多。矿井的安全重点在运输过程中,每年都有人受伤,其原因张兴滇认为是一些工人“不按规矩办事,违章乱干”。

“井下巷道设置风门,运输车辆通过时,需要人工去打开,”张兴滇举了个例子,“有人就图省事偷懒,不想下车去打开,就用机车去撞开,或者在不停住机车的前提下,从车上跑下去开,这时行进中的机车无人控制,极易出事故,他可能就节省了一两分钟,结果很可能被机车挤伤。”

张兴滇还注意到,违章操作出事的职工,多是工作三五年以后的,“刚下井的生手,他不敢违章,年纪大的,经验丰富,知道后果很严重,也不敢违章,倒是刚工作三五年的,身手灵活的敢这样做。”

发现这些问题后,工会建议矿领导采取了调整办法,“调他干别的活,不让他继续干这个,再一个就是加大井下的巡查。”

张兴滇告诉记者,井下的工人30岁以上的占85%以上,没结婚的很少,“未婚的,我们不喜欢,有了家,他会多一份责任感,对安全生产有好处。”

张兴滇自己就有很重的责任感。

“作为井口管理人员,如果今天夜里下大雨,只要一个小时不停,不需要任何人下指令,你必须无条件地赶到井口去,那里一定需要你。”2006年沙背冲淹井,张兴滇一待就是11天,“我家距井口也就是10分钟的路,我11天没有回过家。”

抓安全生产必须特上心

国有煤矿的种种弊病,张兴滇耳熟能详,但他很无奈,采访的两个多小时过程中,“难”这个字几乎被记者认定是他的“口头禅”。

煤矿负担重,困难多,可是来设法整钱的多,帮解决问题的不多。

“人家搞创收,办培训班,矿里去人,一个人去三四天,培训费要三五千元,好几个政府部门都在搞培训,不去不行。前些年培训一个矿长资格证交1800元就行了,才几年过去,现在要5000元。”

“感觉越来越难。”他说,“招工难,没人愿意干这个高危低薪的活儿,一些农村人愿意干,人家到私营矿去干,那儿工资比我们国有矿高不少。”

张兴滇现在是井口党总支书记兼工会主席,“为了加强工会工作的力度,我建议配一个专职的工会主席。”

理由是什么,张兴滇没有展开讲,他把话头跳到处理“工亡”上。

煤矿出事故,张兴滇认为违章是要因,除此之外,“运气也关键。”

“2010年快过年了,有一个煤矿怕出事,干脆停产搞检修,结果跑车,还是死了4个人。前年也是节日到了,矿上怕出事而停了产,结果因为煤矿环境太枯燥,工人们借过节买了大量的烟花燃放,想不到大年三十晚上竟然炸死了一个人。”

“工亡”是煤矿专业术语,意思是工人在生产过程中亡故了。

“每当这个时候,很难和家属做工作,那时候没道理可讲,人家就是打你骂你,你也都得忍。国企处理这种事要按国家法律法规政策办事,遗属有时候不和你说这些。”张兴滇说,“家在矿山附近更难办,一死人,家里就来几十人,男女老少病残一大堆,和谁说理去。”

2006年,羊肠煤矿杨家井口出事故,“5个人工亡”,本来不是一个井口的张兴滇也被抽调去参与善后,“我负责其中看上去最难解决的一家。”

这家是哥俩都在杨家井工作,弟弟死了,“他哥哥从井下上来到了井口,在值班室,他一巴掌拍下去,把茶几连同茶几上的玻璃劈成两爿。”

张兴滇认为,死者家属此时的心情绝对要同情,而且更重要的是,方式要得当,要从工亡者的利益角度去想事,争取工亡者家属的理解。

“他问我,谁应该承担事故责任,我告诉他,你不要管是谁的责任,我们现在是要争取用好国家政策,在合理范围内多争取经济补偿,责任不是你要考虑的,责任在谁身上,最后哪一级都跑不了。”

结果,看似最难办的这一家,第一个处理完毕,出事第三天就处理完了。

张兴滇透露,现在煤矿出一个工亡,经济赔偿在70万元以上,“所以抓安全生产,我们特别上心,除了尊重矿工生命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企业赔不起。”

“在井口干,平常没有事,大小还像个管理人员,一出事,就是孙子。”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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