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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2年06月04日 星期一

【人在他乡·打工文学撷英】拉三轮车的一家

□程 鹏
《工人日报》(2012年06月04日 006版)

创作感悟:

我初中时开始写长篇小说,主要描写风花雪月和城市新生活,有《少男少女的梦幻》、《落花流水》、《倦鸟归巢》等作品,后来在打工路途中丢失。14岁外出,开始接触五四时期的诗歌洗礼。后来到深圳,又转向北京6年,期间没有创作。再来深圳时,听了一个老乡的故事,我开始将他的故事写成小说。历经3年,东飘西荡,写就15万字的小说《黑白》,经安子老师介绍认识了杨宏海老师,参加了全国第一届打工文学论坛,开始阅读大量的打工文学作品,开始打工诗歌的创作。2008年参加中国诗刊社举办的第24届青春诗会,2009年开始小说和散文的创作。

创作中,现实和想象力构成了我对文字的把握,形成了诗性的语言。由于生活,总是看到那些卑微的人,他们努力活着,这个时候我的心就会刺痛,他们会时时活在我的脑子里,我就会用文字把他们复活出来。身世、身份、思想、个人体验,它们复述了我出生的这个时代,还有个人命运。总之,我之于文学解救了自己,也是文学本身。


在我租住的地方,有一对夫妇是拉三轮车的,每天早上出去,到晚上10点左右才回来。

夏夜,是燥热的,我们在顶楼,太阳的光会伤透水泥板。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一个穿红衣的女人,总是唱着歌,从厨房到她居住的房间。她的歌声是铿锵的,我总是伸出头去,我说,你很快乐啊。她说,穷快乐。我说,快乐就好。

她说起话和做起事情来是干脆利落的。她的男人,性格好成了一团,偶尔会上我房间坐坐,也无多少话。她的男人总是呼喊着她的小名,那种平凡的夫妻体现出来的小情调。我有时,也会拐到他们房间去,他们即刻找了凳。他们在看电视。我并没有坐下来,在门口站了一下,又回房间去上网。

有时,我会问他们,最近生意怎么样?他们总是说不好。有时,在路上,我看见他们把三轮车拉得如风,妇人的身上也是有一条汗巾挂在脖子上,因为吃力,脸如红烧的炭块。

有一天,他们在讨论让读书的孩子来深圳度暑假。

过了一段时间,我回老家去了,当我带着自己的孩子回到深圳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女孩在厨房里忙碌。也是喜欢穿红色,扎起来的马尾辫常常在走廊里摆来摆去。我问及她的母亲为何没来,她说她的母亲要在老家处理些家务。

我说,那你得替你母亲照看你的爸爸了。她笑。

还有一次,我说,你天天给你爸爸煮饭,问你爸爸要工资啊!她还是笑,红色把她的少女气质衬得格外突出。

一天,拉三轮车的男人摔坏了手,他跑到我房间来要我给他摇动疏通下筋骨。我不知道该怎么弄,就劝他去医院看看。第二日,就看到他的手绑着纱布,吊在脖子上。

翌日,我就看见这个中年男人站在走廊上,脸上的表情比落日还要沉重。但是,总还是听见歌声,他们的女儿也继承了母亲的快乐,好多次,我都误以为是她母亲回来了。

终于一日,他们的母亲回来了,还带着儿子,多么让人羡慕的家庭。儿子不认生,跟我熟了就跑到我房间来上网,有时还下载歌曲。

我跟男人说,怎么不让儿子多读点书?

男人说,他不想读,读不进去。

他父亲于是要我带着他去做水电工,我说他太小了,才15岁。

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搬走了,大概是我去佛山施工的那段时间吧。我回到深圳的时候,是临近冬天了,大概是好久没看到他们一家人,我问及隔壁的老乡。他们说,走了。我问,搬到哪里了?他们说,一家人全回老家了。

这么久了,也许,男人的手好了吧?我想,他们一定又回到了深圳,这个不属于他们的城市。他们是不是还以踩三轮车谋生?他们的生活是不是好起来?我想大概是好起来了。


责编点评:

程鹏是一名80后,原名程和祥,从14岁第一次离开家外出打工,到现今在深圳落下脚来,他的经历比许多同龄人更艰辛,对生活的认知也更深沉。

程鹏说他是一个行走在路上的人,离开重庆,到过新疆、北京、深圳……所到城市留下了他漂泊的足迹。每一处打工之地,程鹏都会见到很多生活窘迫、生存艰难的人们,生活的不易让他拿起笔开始描写那些为生计而拼搏甚至拼命的人,也许有时,他会感到,其实写的也是自己。

坚持不懈的创作逐渐为以打工者身份自居的程鹏带来了认可。他的许多作品在《中国作家》、《广西文学》、《南方文学》、《文学界》、《诗刊》、《星星》等刊物发表,有的还被《最佳诗歌年度选》、《最佳精品文学选》、《散文诗年度精选》等刊物选载。2010年11月,程鹏凭借组诗《装修工》获得“安子·首届中国打工诗歌奖”。

约稿过程中,我问程鹏,忙碌疲惫的工作之余,你怎么坚持写下这么多文字?他说,就是写作的欲望,渴望写,热爱写。的确,任何一个作家都对写作怀有激情,而程鹏特别的生活境遇又为他积累了无穷无尽的写作素材。

同许许多多的打工者一样,漂泊在外,程鹏对故乡有着难以言表的情结,正如他在微博中写道:“‘程鹏’这个名字是拿来行走深圳的,如果在其他地方碰上,请叫我另外一个名字。” (高志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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