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出于对食品安全的重视，希望自己动手种点真正的有机菜，吃出健康来；有人为了增加与泥土的亲密接触，去体验播种、除草、灭虫、收割的劳作过程，了解粒粒皆辛苦的含义。无论如何，对眼下很多并不依靠种地谋生的人来说，裤腿沾泥、躬耕田园已经成为一种颇具吸引力的生活方式。

周末朋友打电话来说，我家的丝瓜熟了，来摘吧！在北京，谁家院子里能种菜，是足以让很多人羡慕不已的。这朋友买的房子在一层，有个大约30平方米的院子，他父母在那里种了各种花草果木，枣树、桃树、樱桃树、核桃树，还有丝瓜、西红柿、韭菜和葱。每次去他家，别说摘西红柿了，就算拔棵葱也能感受到几分收获的喜悦。不过，他那菜是在角落里偷偷种的，因为物业规定，院子里可以种花草树木，但不能种菜。理由是植物大家都可以欣赏，蔬菜却只能自家独享了。

相比之下，我在美国的一个朋友倒是可以甩开膀子大种一场了。他们一家刚从国内到美国中部一个高科技小镇定居，今年6月我去做客。在那里，每家的小楼前都有块精心打理的草坪或者花圃，还有个宽敞的后院可以植树种菜。朋友一边把院子里的土地翻松，一边雄心勃勃地规划着：要在东边种韭菜豆角，西边种茄子西红柿，大有挥斥方遒的架势。我站在那里，想象着遍地果蔬的场景，就快要流出口水来。

而在他家扎着木篱笆的院子外面，遍地的野花可以供孩子们采撷，潺潺流过的溪水可以由孩子们嬉戏。朋友的女儿揪了根草，扔进水里，然后跟着溪水一起欢快地奔跑，看那草儿能飘多远。草丛里，不惧人的小兔子自在地欢蹦。我蹲在溪边，惟有艳羡的份儿。如此野趣，我们在北京需要开上一两个小时的车到郊外，才能享受到。

“其实我小时候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朋友淡淡地说。他在有山有水的乡间长大，周围的孩子都想着要发奋读书离开山村到大城市去，告别父辈们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作为其中的佼佼者，他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并留下工作，现在又被派到美国。如今，他的孩子可以像他儿时那样尽情地在乡野撒欢，而他也有机会偶尔举起锄头劳作。

曾经避之不及的耕作如今成了梦寐以求的，逃离了穷困的乡村又想要逃离钢筋水泥的丛林。生活在别处的意味，大抵如此吧。

西方有这么个经典的故事。从前有一个渔夫，他每天上午会在海边和朋友边聊天边打鱼。中午回家吃饭睡午觉，然后晒晒太阳，在咖啡店来一杯咖啡。傍晚孩子放学回来，全家享受天伦之乐。他很满意他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一个富有的商人来到了海边，跟渔夫聊了起来。富商说：“你以后不仅早上要打鱼，下午也要打鱼。因为这样可以多赚钱。赚够了钱，你就可以买条船，雇用一些人来帮你干活。然后你就可以有很多鱼，卖到各地去，赚更多钱。然后你就可以买船队，到真正的海洋上去打鱼，再赚更多的钱。然后你就可以退休，在家里每天过得轻松愉快，高兴打鱼的时候就打鱼。下午你就可以喝喝咖啡，和老婆孩子快乐生活啦！”渔夫听罢微笑着说：“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啊！”

兜了好大一圈，仿佛又回到起点。难怪有人会因此嘲笑那些努力生活的人——你要的一切，都在你身后，你还在追寻什么？

也许，就是要体验奋斗和追逐梦想的过程吧。没有离乡之后的颠沛流离四处碰壁，没有在希望与失望之间反反复复，你又如何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精彩还是无奈，你又如何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哪一种人生？而且，当你兜一圈回来，有了一定的物质保障，土地还是那土地，但你面对土地的心境已截然不同了。不为生计所迫的耕作会带来特别的乐趣，而以种地为生往往只能倍感其中的艰辛。

不裤腿沾泥，如何体会再自然不过的春华秋实瓜熟蒂落？不走出故土，你怎么会知道人生的百种风景千般况味？